赵林祥朱宏让
善良的女性的爱,引领着整个人类前进。——马克思衡量一个女人的美点,可以拿她所爱的男人做尺度。——契诃夫13“三翻六坐九爬步”。这是民间对孩童成长过程的科学概括。就是说孩子出生三个月会自己翻身,六个月能坐起来,九个月后可以在地下爬着学步走路。愉快的日子总是过得匆匆忙忙,一晃间又是严冬过后的春天,小金丹长到了九个月,已经开始牙牙学语了。虽然家境依旧清贫,小金丹到世间的头一个春节,却过得热闹而欢乐。政府为周家两兄弟落实了定补,每月每人发放元救助金,从根本上缓解了周家的生存难题,最起码,小金丹月月增加的牛奶开支有了确凿保障。但生活的天空并非日日风和日丽艳阳妩媚,也有着阴晴月缺风霜雨雪。还在年关前,周金平工作的福利厂因经营不善,终于塌伙散场,他只能含泪返家,周家因此失去了赖以生存的主要经济来源。就在周家兄弟唉声叹气时,小强村党支部周支书了解到周金平失业回家的情况,及时反映给镇民政办和县残联。镇政府把周家列为首批冬寒救济对象,县残联赶在党政领导春节慰问的关口,向县委县政府主要领导及市上相关部门汇报了周家面临的现实困难,两级领导闻风而动,本着让贫困残疾人过一个祥和春节的愿望,市残联理事长、市残疾人福利基金会理事长结伴到小强村看望了景彩虹,送上元慰问金。县委董书记带着相关部门领导随即而至,除了发放春节慰问金,还送上了米面油等生活用品,把党和政府的温暖,送到了一个困境中的残疾人家庭。小金丹到世间的头一个春节,一直被浓浓的爱包裹着。照一般孩子的成长规律,九个月的周金丹应该学着走路了。一个晴朗暖和的日子,景彩虹照婶娘金月娥先前的嘱咐,拿一根粗布条缠在金丹胸间,自己从后面捉住两头,把孩子放在地下,轻声唤着,“小丹丹,走路喽。”这样的重大举措,周建平自然少不了见证。店里没顾客,他就把轮椅摇出来,一边观看,一边拍着手给侄女鼓劲助阵:小妞妞,学走步,东一扭,西一扭,扭来扭去扭麻花,扭得她妈泪花花。或许受了伯父的鼓励,小金丹手舞足蹈“啊、啊”地叫嚷中,乐不可支地站在了地上,让人奇怪的是,孩子两条腿的膝盖处向外弯曲着,怎么也站不直溜。景彩虹试着将布带向前斜移少许,小金丹很配合地迈出左腿,但就在脚要挨地时,不知是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外力在作用,孩子脚尖刚着地就一下身体悬空,吊在了布带上,如若不是妈妈眼尖手快拽紧布带子,肯定摔个大跟头。“没啥,再试一次,孩子学步总要摔跤的嘛。”周建平在一旁安慰着,再次拍掌鼓励。景彩虹换了个姿势,从另一侧使力想让女儿右腿着地,但结果如出一辙。“彩虹哇,我咋看丹丹的腿老是弯曲着站不直,你试一试给扳弄直溜就能走咧!”周建平不免急起来,忍不住提醒。景彩虹蹲下来,一手扶着孩子的腰身,一手捉住脚腕,慢慢施力想把小金丹弯曲的腿扳直,让她料不到的是,随着力量的不断加大,金丹的整个躯体先是跟着向一旁倾斜,随即“呜哇——”放声大哭。哭声揪紧了母亲的心,景彩虹立即放开手,将女儿搂进怀中抱起来,摇着晃着逗哄一番,直到给小金丹手中塞了块饼干才止住了哭闹。“二哥,金丹的腿好象不得劲儿。”景彩虹忧心忡忡地对搔着脑勺的周建平道出担忧。“不会吧,多数月孩的小腿都自然弯着,学走路时才能站直的。”周建平满不在乎地回应。“但愿如此吧,孩子还小嘛。”景彩虹自我安慰着,没再多想。晚上,景彩虹将女儿学走路的事告诉了丈夫,一直在四邻八乡寻觅着打零工,帮私人修车子焊铁门的周金平,累得疲惫不堪。他不以为然地说:“这有啥嘛,有些娃娃走步晚,二三岁才会走路的孩子多着哩。”又过了一个月,景彩虹试着让女儿走了几回,小金丹的双脚仍旧不能着地。她不免着急起来,偷偷抱到隔壁二婶家请教,两个女人左右搀扶着,想让孩子迈出步子,仍旧以失败告终。二婶也急起来,多次尝试着想把小金丹的双腿弄直溜,无一例外地惹出孩子哭天抢地的嚎叫。“彩虹啊,我觉得孩子的腿肯定不对劲,你以前没觉察到吗?”二婶皱着眉头问。“月娃子时,好象也弯着。婶娘说婴儿在娘肚里就曲着四肢,以后踢蹬着会慢慢伸直的,我也就没多想。”“医院看看,千万不敢有啥麻达。”二婶言罢,长长地叹了口气。二婶粗重的叹息,无异于给景彩虹平静的心田投了块石头,掀起难以抑制的波澜。她实在不愿意多想,可又不得不想,难道女儿的腿真有问题?老天爷,这不可能,决对不可能的!一夜未眠。次日,景彩虹早早安顿好家务,医院,排队挂号,等待应诊,折腾了半天才进了诊室。接诊的女大夫把小金丹平放在床上,反复察看,试着拽拉,还用精致的小木锤子在膝盖骨上敲打数下,惹出了孩子的哭声才住手,女大夫翻着眼皮询问:“孩子出生后患过大病吗?”“没有呀。”“是不是从小一直这样?”“就算是吧。”“什么就算啊?有就有,没有就没有。”女大夫明显地有点生气了。“我没留意嘛。”景彩虹窘得满脸通红。接下来,女大夫很耐心地打问了家庭成员身体状况,当景彩虹在为难中嗫嗫嚅嚅道出周家兄弟的实情时,女大夫惊得张大了嘴巴,足足愣了一刻钟才复归平静。平静过后是难以抑制的好奇:“傻妹子啊,你明知这种情况,为什么还要和周家弟弟结婚?”“当时没多想,只想着以后好照管他们的生活,你不晓得,我到家前,周家兄弟过的啥日子,有多难场……”“啊呀——”女大夫长叹一声,显然,她被景彩虹的所作所为震惊不已。沉思了许久才说,“你真是世上难见的好女人,可医学是严酷的。我不得不告诉你实情,你女儿这病是先天性遗传因素导致的,现在没有治愈的把握。不过,十岁以后,待骨骼定形了,是可以通过手术矫治的。”“这不可能吧?”景彩虹瞪着眼问,嘴里说着,心中却一下乱了方寸。“当然,你还可医院复诊,这仅是我个人的诊断,难免有误,你最好先有个思想准备吧。”女大夫亲切地拍着景彩虹的肩头。她知道,或许只有这样说,才能安慰这个可怜母亲的心。景彩虹抱着女儿,恍恍惚惚出了门诊大门,好心的女大夫执意把她送到了马路边,临分手时,女大夫硬往小金丹怀中塞了50元,说是给她们的车费。一路子,景彩虹脑子里轰轰鸣鸣,“先天性遗传”象尖利的锥子,刺着她虚弱的神经,阵阵透心彻骨的痛感传遍全身,麻木了整个躯体。一瞬间,街上的楼房似乎在晃悠,绿化树也在晃,车晃人也晃,连怀中对县城充满了好奇,乐哈哈东张西望的小金丹也晃得模糊起来……周家兄弟的先天性残障,还在文友果园打工时她就晓得。那时,她的身心沉浸在周建平娓娓而道的说不完的故事中,根本没心思多想。及至认识周家兄弟,并决定终生照顾他们的生活时,她亦曾有过一霎那的犹豫,但那仅是一瞬间,她很快被周家面临的生活难题转移了思绪,将全身心扑在了照管哥哥,经营生计维持生活的现实问题上。怀孕后,她自然要顾及孩子的未来,还特意查看了《遗传学》方面的书籍,得知父母亲的遗传基因能导致孩子患病的概率只有30%左右。为此,她照妇产科医生的医嘱定时孕期检查,每次做B超的结果都如愿如偿,没发现任何问题。如今孩子快满周岁了,咋能是这样呢?“或许是女大夫没经验,诊断不准吧!”景彩虹使劲儿摇晃麻木了脑袋,让晃悠的世界复归平静,她极力自我安慰着,才没迷失方向。眼医院做全面检查,才能推翻女大夫可能的“误诊”,好安下揪紧着的心。坐到自家炕上的时候,景彩虹这样想。可是,到市里去一趟,光路费就要上百元,钱是小事,给小金丹看病,周家兄弟从不吝啬,关键是自己没去过,医院多,找哪家才合适呢?医院有医托游医之类的骗子,上当受骗可就麻烦咧。景彩虹原本想瞒住周家兄弟,看来是无法隐瞒了。进县城她可以说给孩子治感冒医咳嗽,半天能打个来回,可上市区紧跑紧赶也需一整天,再说,大医院收费高,还得周家兄弟筹盘缠哩,如何瞒得住呢?景彩虹正左右为难着,周家老大周玉平挪着寸步移进来,手里端着半碗晃荡着的面条,关切地说:“彩虹,快吃饭吧。”“大哥,还没晌午哩。你咋把饭做熟啦?”“晌午?!”周玉平吃惊地望着弟媳,自言自语道:“我都下午放学啦,天快黑咧。”“噢呀——”景彩虹惊叫一声,满是愧疚地说:“大哥,对不起啊,我今天把时辰咋都给忘咧,唉!”周玉平将饭碗递给弟媳,逗弄着哇哩哇啦,玩兴正浓的小侄女,心头却升起挥之不去的疑团:是什么要紧的事让景彩虹忘记了吃饭,忘记了时间?倍受生活蹂躏的心都是敏感的。当天晚上,周建平早早关上小卖部门窗,兄弟三人又一次聚到弟弟屋里。从景彩虹反常的举动中,他们都能预感到家里肯定出了大事儿。象往常一样,兄弟三人搂着抱着跟小金丹玩了一阵,周建平这才问:“彩虹,你心里是否搁了啥事儿?”“哥……”景彩虹唤了声,极力让自己翻滚的思绪静下来。这样的场合,她实在无法隐瞒,何况到市里给孩子检查的事还得与哥哥们合计一下哩。她咳嗽一声,清了清干涩的嗓子说:“大夫说金丹的腿有点毛病,医院再检查一下,你们看咋办?”这话说出口,景彩虹长长地舒了口气,尽力装出漫不经心的样子。她没有提“先天性遗传”这几个扎眼的字,生怕伤了周家兄弟一直在极力守护着的自尊。她知道:“先天”与“遗传”这类字眼,是所有残障者都在逃避和忌讳的。长久地沉默后,老大周玉平突然问:“给小丹看病的医生有多大了,男的女的?”待得到景彩虹的回答后,周玉平摇着头不以为然地咕叨:“我就说嘛,小金丹咋会有事呢,那大夫才三十出头,没临床经验嘛,肯定给误诊了。”“有道理,常言说嘴上没毛办事不牢。金丹能吃能睡唤爸叫妈的,啥都好好的嘛。”周金平跟上附合。老诚持重的周建平没有言传,他从景彩虹心事重重的苦脸上,已窥探出事情并不简单,多年的残疾生涯已教会他直面现实。说心里话,周建平也不愿多想,他绝对不愿孩子与“残疾”这个扎眼的词儿有任何牵连。兄弟三人都已残疾了,周家唯一的血脉一定会好好的,老天爷再冷酷无情,对大人可以不公,但对一个幼小的生命,应该有恻隐之心,人间的苦难总不会独独落在一个家庭头上啊。周建平尽力抛开头脸中纷乱的思绪,摆着手说:“县上医生的诊断咱不能轻信。最好还是去市里检查一下,这样稳妥嘛。”于是,兄弟三人分头行动,凑了元盘缠交给景彩虹,周金平有点不放心地提议:“彩虹,你一个怕不行啊,要不我陪着一块去。”“我能成的,你腿脚不便又抱不成孩子,到时我管你还是管孩子呀。”话刚出口,景彩虹觉得有些生硬,怕丈夫多心,勉强笑了笑,宽慰道:“小金丹还等着爸爸挣钱养活呢,你还是好好打工吧,咱家不能断了这仅有的收入。”又是一个不眠之夜。第二天,景彩虹抱着女儿搭车进城,几番辗转,打问着寻到市区距车站最近的妇幼保健院。然而,诊断结论仍然如出一辙。周家兄弟怎能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他们商量来商量去,都固执地认为小金丹不会有事,肯定是大夫们的误诊。抱着这个几近茫渺的美好心愿,他们求亲告友,又筹借了元盘缠,让景彩虹带女儿去省城做全面检查。周建平孤注一掷发了狠话:“甭怕花钱,医院,咱一定要弄清楚真相!”省城西安,对景彩虹来说是故地重游,她首次离家的落脚点就在这里。三个月短暂的打工生涯,虽没挣下多钱却熟悉了西安的大街小巷。重新踏上这块土地,繁花的大都市,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穿棱不息的车辆,摩肩接踵的人群,让她一下眼花瞭乱,心头徒生出万端的感叹:多年前那个初出大山的黄毛丫头,如今已人到中年,成了个怀抱孩子的母亲,真是时光匆匆,岁月无情啊!从火车站广场走向解放路公交车站的路上,景彩虹怀抱着熟睡中的女儿,她非常庆幸曾在西安打过工,要不然,连医院在哪儿都不晓得,如何搭车?如何寻找?备不住折腾大半天都难觅门户。是的,人生路上的每个落脚点都是生命成长的驿站,无论给过我们怎样的欢乐,怎样的痛苦,曾经有过的点滴记忆,会给人带来料想不到的惊喜和宽慰,助你走过一段轻松的路。景彩虹轻车熟路,顺利医院,医院、医院,甚至寻到了位于东郊,省医院。医院的大门,都是兴冲冲进去,失望无奈地出来。医院的接诊大夫很同情一个农家母亲的不幸遭遇,医生很负责任地邀请了骨科、神经内科、血液科的专家们教授们进行了全面仔细的会诊,先天性遗传症不仅没能推翻,反倒成了铁板上钉钉子的铁的事实。得到确诊结果的那一刻,景彩虹仍无法相信,瞪着惊恐的双眼问:“大夫,不会弄错吧?我都跑四、医院了。”“绝对准确的!你不要再花冤枉钱了,没用的。”为首一个女专家斩钉截铁地说。“不,不,不,我不相信的,怎么会这样?怎么能是这样呢?”景彩虹吓得面色苍白,嘴唇哆嗦话不成语。专家教授们面面相觑,他们都知道这沉重的打击,甭说女人了,搁在男人肩头都承受不了,而这样的场面,他们几乎天天经见。一阵眼神交流后,头发斑白的老教授安慰道:“孩子,坚强起来吧。我们实在不愿告诉你这个残酷的事实,却又不得不下这个结论。好在如今医学发达,这种症状做个手术就能矫正好的,医院都可以做,你就放心吧!”“啊呀——,我可怜的孩子啊!”景彩虹喊叫一声,嚎啕大哭……14乡谚曰: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几乎一夜间,周家生了个残疾女儿的消息不胫而走,传遍了小强村每户人家每个角落。在景彩虹回家的最初几天间,周家破败的小屋里,挤满了前来探望的乡邻,“咋回事嘛,娃这么小点,可怜家家的,唉!”“老天爷咋不睁眼哇,又摊上个残疾,日子往下怎么过呀?”“屋漏偏逢连阴雨,作孽哩,娃都这般大咧,养着吧。”“好赖是条命哩(开)!”景彩虹木木地听着这些不得不听的廉价同情,她像失了阿毛的祥林嫂,机械地回应着哪些蠕动着的嘴巴,心头如灌了铁铅,越沉越低……最受打击的还是孩子的父亲周金平了,在把彩虹和孩子接回家中,在不得不确信小金丹属于“先天性遗传症”的那一刻,周金平如五雷轰顶,傻愣了半天,做人的良知和道义,让他忘记了固守多年的自尊,“扑嗵”一声跪在了炕前,挥动着双手,左右开弓没完没了地搧着自己的嘴巴,“啪啪”的爆响中,搧出怪兽般的嚎叫,搧出两眼汹涌不止的浊泪,他声俱泪下地哭叫:“彩虹呀,都怪我,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孩子……”哭声和掌嘴声感染了周建平,一直以来极力回避着不愿去想的事,这一刻真真切切地发生了。周建平无语哽咽,心疼得剑刺刀剜,浑身颤粟。身陷轮椅的他不可能如弟弟一样,跪下来乞求景彩虹的原谅,难以表达的苦痛让他只能伸手揪扯自己的头发,一揪一把黄啦啦的毛发……老大周玉平虽然也心中难受,但毕竞是周家的长子,年龄与阅历让他对人间的苦难经见的多了,神经几近麻木。其实,生活在折磨人的时候,也有教会你对付苦痛的良方。在所有亲人跌入痛苦深渊的时刻,他必须保持清醒的头脑,他深知,人在几近绝望的关键时刻,有双手拉一把,就能站起来,就能走下去!周玉平挪着碎步,先拍拍二弟的肩膀,将他揪扯头发的手打落下来。在周建平抬头张望时,他走向最小的弟弟,毫不客气地l起拐杖敲在周金平头顶上,随着“梆——”的一声,周金平止住了哭声。周建平移过目光,一直傻了样的景彩虹也抬起头来。周玉平全没了往日教师的斯文,他怒目圆睁着吼道:“哭啥呢,要是搧几个耳光,揪一撮头发能让小金丹好起来,我倒愿割下自个的脑袋哩。这么折腾自己,真没出息!”见镇住了两个弟弟,周玉平这才转向弟媳:“彩虹啊,真难为你了,面对这样的现实,我们只能向你说一声对不起!让你遭罪啦。唉,说这些都是废话,人生的路在自己脚下,你好好考虑一下。若要走,我们决不挡着,我说服金平立马就办手续。如若不走,咱一家人齐心协力把小丹拉扯大,孩子是无辜的嘛。毕竟医生说通过手术能矫治好,我想这也就没啥大不了的吧!”到底是天天动嘴皮子的教师,周玉平这番周到细致的说道,让所有人松口气儿。是啊,路既已走到了这里,退缩和逃避是弱者的表现,真正的强者定会直面现实,咬紧牙关走下去,走过坎坷走过泥泞,走向美好的未来!景彩虹最先醒悟过来,她放下怀中熟睡了的女儿,小心翼翼地给盖上棉被,抹了一把眼泪跳下炕,先将丈夫搀扶上炕沿,这才扑闪着泪盈盈的双眼说:“哥,咱不难过了,咱一家人好好活下去,我就不信老天爷总跟人做对哩!”周玉平周建平几乎同时吐出口闷气。于是,景彩虹忙开了她习以为常的“功课”,先搀扶大哥就寝,又推着二哥去小卖部守夜,接着关头门提尿盆,还没忘记去猪圈鸡棚查看一番……孩子如大风地里的草,见水就长。小金丹会叫爸爸妈妈了,能唤大伯二伯了,几乎一眨眼间长到了三岁。三岁的孩子仍不会走路,得妈妈时时扶着一只胳膊,才能勉强挪动碎步子。随着体重的日淅增长,残障的魔影清晰凸显:小金丹的双腿像父辈一样外弯成“O”型,脚跟与脚尖几乎平行着前移,挪一步磕磕绊绊左右摇摆,瞧一眼就叫人心疼得掉眼泪。整整两年,景彩虹几乎天天抽出时间,教女儿学走路,跌倒了扶起来,扶起来又跌倒。刚开始,小金丹以为妈妈在跟她玩耍,跌倒一、两次还乐得呵呵大笑。可次数多了,就不乐意了。孩子毕竟是孩子,好奇心和贪玩的本性毕竟是有限的。日复一日这样跌跌爬爬地饱受折磨,反而增长了其逆反心理,以后每次学走路,景彩虹刚要把小金丹放在地上,孩子就条件反射般反手抱紧妈妈的脖颈,踢蹬着双脚怎也不愿着地,小嘴里声声稚嫩的哀求:“妈妈,不走。”“妈妈,丹丹不走!”每每此刻,景彩虹心中针扎般的难受,可寄希望女儿通过锻炼能够康复行走的愿望,让她强忍住心酸,硬把小金丹放在地上。先是逗哄,孩子不听,心急了免不了呵斥着催促。妈妈的嗓音对孩童是最敏感的,声稍大点小金丹就“哇哇……”哭起来,扑塌在地上打起了滚儿,景彩虹只能就此中断训练,反身抱起女儿,拍打着满身的尘土,摇着晃着哄着,孩子没哄住,倒惹出大人满眶的泪水。难捱的日子,就这样伴着泪水得过且过。这期间,县残联理事长获知了小金丹的病情后,通过市残联联系,把景彩虹和女儿亲自用小车接到市残医院,请骨科矫治专家为小金丹专门做了检查,得到了十二岁左右手术矫正的确切答复,也算给景彩虹愁苦的心些许安慰。三四的孩童已能自己吃喝,少了对母亲的依赖。小金丹虽然走路不稳摇摇晃晃的,但二伯父花样多变的各式玩具和小卖部伸手可及的糖果零食,成了她乐此不疲的向往,那是她幼小心灵里乐趣无穷的天堂。每日一放下饭碗,小金丹就自顾奔向小卖部,捧着玩具,嚼着糖果,缠着二伯父翻交交、耍把戏、玩弹子,识文断字听故事,稚嫩的童音和开心的笑声溢满狭小的铁皮屋里,惹得前来买货的乡邻啧啧不止——“小金丹真有福,遇上了个好伯父啊。”“这那是伯父呢,分明比亲爹还亲哩。”少了孩子的牵绊,景彩虹又拾起遗忘了多年的发家梦。其实,这时候她已说不上什么发家致富了,确切点说是给小金丹积攒手术费用。家里外欠的数千元烂账尚未还清,要在女儿十二岁前攒上一笔足以应付的花销,这成为她最大的心愿和活着的动力!圈里有猪,棚里有鸡,猪价不稳,蛋价跌落,养猪养鸡时赚时赔的,这仅是种心灵上安慰,没有多少实际收入。人在焦苦的日子里,有个事牵着缠着,忙起来就能暂时忘却生活的难场。随着邻乡一家奶粉厂的上马投产,附近农村养奶牛的农户多起来。规模大的人家,为确保奶牛吃上青饲料多产奶,一年四季敞开收购青草,树叶。甚至连过去家家当柴烧的玉米杆都派上了用场,一斤能卖一毛多钱。为增加家庭收入,景彩虹利用上午下午的空隙,天天背起背篓割青草,一背篓五、六十斤,能卖个七、八元钱,牛不象羊那样挑食,除了有毒的猫儿眼之类,连藜蒺这样长刺的植物牛都喜欢吃。但这类草割起来却不容易,藜蒺的长蔓上结满小球形的果实,均匀分布着尖利的小刺,甭说伸手去拿,稍碰一下就扎得指头蛋儿冒血,疼得人抽冷气。十指连心啊!!为多割多卖钱,景彩虹就天天专割别人舍弃的藜蒺。她专门做了个尺把米长的扠把,挥镰砍断根部,用扠把和镰刀合力聚拢,挑起来放进背篓,压严实,这一来虽然避免了手指大面积受伤,却仍然免不了碰伤流血。尤其是压在背篓里的藜蒺刺,从蔑缝间戳出来,背篓一上肩,扎得脊背刺疼刺疼,血水与汗水有时候就濡湿了衣裳。这一天,景彩虹割了满满一背篓藜蒺刚进村,邻家二婶风风火火迎面跑来。老远喊着:“彩虹,不好了,你大哥昏倒在教室里啦。”景彩虹销一愣怔,撇下肩上的背篓扔掉镰刀,发疯般向村小学跑去。几乎与她同时到达的是呼啸而至的急救车,景彩虹扑向昏迷不醒的周玉平,在村支书和学校老师们的协助下,把周玉平抬上车,医院急救室。医院长廊的塑料椅子上,这突发的灾难让她一下懵头懵脑,辨不出是非。她在心里一个劲儿安慰自己:“大哥不会有事的,家里刚刚有点转机,老天爷决不会这样作难人的。”陪同的老校长、周支书比景彩虹还要急,两个人怎么也坐不住,就在走廊里着踱着焦虑不安的步子。又一次走到景彩虹跟前时,周支书宽慰道:“彩虹哇,你把心放宽。玉平好赖是学校里人,医药费有学校负责,村上也不会不管的。”“啊呀,彩虹咋一脊背血水呢?瞧衣裳都湿透啦。”老校长突然叫了声。“唉,这娃呀。”周支书叹息着解释:“又是割藜蒺草戳破的,天天这样,只怕背上没了丁点好皮肤咧。”“真是遭罪哩!玉平又病倒了,唉,这可咋办呀?”老校长摇头感叹,脸颊扭成苦瓜。这时,抢救室的门推开了,主治医生摘下口罩走出来,问:“哪个是周玉平的家属?”景彩虹忙冲上前,焦急地打问:“大夫,我是家属,我哥没事吧?”医生面无表情地说:“人抢救过来了,幸亏送得及时。病人患的是脑梗,得马上住院,快去办手绪吧。”景彩虹这才灵醒过来,摸遍身上所有的衣兜,空空如也,唉,刚才走得急啥都没带呀。她只得苦着脸转向周支书,周支书大概看出了眉眼,跟校长一番商量,两人急急忙忙奔往楼下的门诊收费处。景彩虹跟着护土把昏睡中的周玉平推进病房,抬上床,护士检查了输液针后,留下口服药,又叮咛几句出了门。她这才长出了口气,俯下身察看。房间只有二十多平方,摆着三张病床,顺门一字儿排列到窗前。见来了新病人,两家陪护的亲友都围过来招呼,其中一位老大伯率先开口:“娃,这是你什么人?不要紧吧。”“大伯,是我哥,医生说是脑梗,我还没弄明白呢。”“唉,这娃娃,脑梗就是脑溢血的前期症状,血管不畅通,撑破了就出血。这病不好治的很,麻烦着哩。”病床上的周玉平静静地躺着,他显然已从昏睡中醒过来,但没有睁开眼,有两滴晶亮的泪珠儿在脸颊上滑着,滑着。景彩虹轻轻拭去周玉平脸上将要滚落的泪水,连声唤着,“大哥,你快醒来吧,你一定会没事的。”周玉平眨了一下眼,仍没有睁开,随即有成串的泪水溢出眼角。“哥、咱甭难过咧,我知道你醒来啦,你是家中的老大,咱小金丹还盼着跟大伯玩耍哩。”周金平终于睁开了双眼,咧咧嘴,满是歉愧地说:“彩虹,对不起!又让你作难了。”“大哥,快甭这么说,我生病时你不是天天守着嘛,这算啥。”“唉,你守在这干啥呀?小金丹咋办呢?还是回去吧,医院有护士照管,咱家不能没有你。小丹离不开妈妈的!”周玉平说着,难受得直摇脑袋。岂料这番好意倒引起一旁老大伯的反感,老人极为不满地为景彩虹辩解:“看你这娃说的啥话嘛,嫁出去的闺女哪有这么管哥的?妹子为你急成啥咧,汗都沾在了身上。你不体谅还埋怨,人家护土只管打针吃药量体温,谁管你吃喝呀?屙尿些咋办呢?”“老伯,您不晓得的,这是我弟媳妇。家里还撇下个娃娃哩,唉。”周玉平长叹一声,难受得用被子蒙住了头。“啊呀……,是弟媳?!”老大伯满腹狐疑地盯着景彩虹,摇着头喃喃自语,“天下哪有弟媳陪大伯的理儿,我老伴住院几天,儿子儿媳到现在都没露面呢,唉,啥事嘛!”这时,周支书和老校长急急走进来,支书把一沓票据递给景彩虹,为难地说:“彩虹哇,来时走得急,没带多钱,大概只能维持两、三天。先应付着,我们回去再想想办法。”“大叔,这就蛮好的,你回去给金平捎个话,叫把家里的钱全带来。”“唉,你家那摊子谁不晓得嘛。可话说回来,玉平不是公家人,代课教师没啥名份,还不得咱们自己掏医药费嘛!”“叔,这个我亮清着哩。咱明着说,给我大哥治病,家里砸锅卖铁啥都舍得。”“彩虹哇,你真是个好娃娃!”周支书摇着头,拽了老校长一把,结伴儿出了门。但周玉平的病情并非景彩虹想的那么简单。因为脑部出血,虽然暂时控制住了,却导致下半部躯体部分功能丧失,双腿无法活动,连大小便都失禁了。景彩虹默默地担当起照顾大哥的责任。打水喂饭,接屎端尿,擦洗身子。每天数次尊照医嘱,为周玉平活动下肢,那双僵硬的腿脚常被她不厌其烦地抱在怀中,托起放下,弯曲拽拉,一个环节反复活动百十遍,以驱使神经功能的恢复,加速血液循环。她像个熟练的按摩师,双手捋住周建平细瘦的腿,从大腿到膝盖,从小腿到脚掌,上上下下来来回回摩挲擦捋,每次都要坚持到皮肤发红发热,常常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感动得周玉平热泪盈眶哽咽无语。由于大小便失禁,同玉平拉屎尿尿自个都不知,景彩虹捏着时辰估摸也拿捏不准。稍有迟缓,不是尿湿裤子就是拉在床上,身下铺着的几层布片子经常弄湿弄脏,一天到晚十几回换换洗洗,比伺候小孩还难。医院没有陪护家属们的床位,她只能夜夜坐在凳子上打个片刻的盹儿,不到几天人,人就熬得瘦了一圈儿。人心都是肉长的。景彩虹的作为不仅感染了同病室的家属,连向来熟视无睹见怪不怪的医生护士们也看不下去。周玉平住院半月后,主治大夫向景彩虹道出了实情:因为周玉平本身有残疾,这种后遗症康复的难度很大,只有后期坚持按摩与锻炼,或许有恢复下肢功能的可能。基于此点,考虑到家庭实际困难,大夫建议将周玉平接回家慢慢休养调理。原本生活能勉强自理的周玉平,成了个真正半瘫的残疾人。这个残酷的事实,景彩虹实在难以承受,可她不得不含泪接受。出院那天,因为医院不办手续,前来接大哥的周金平和开车的金科,急得团团转,金科掏出身上仅有的元,同病室的室友获知情况后两家各凑元,但连欠账的一半都不够。周金平只得用金科的手机向学校求助,校长不以为然地说:“学校那有闲钱呢,住院时就垫了元,我正发愁这个窟窿拿啥补上哩。”电话打给周支书,支书说正在镇上开会哩,说罢了给镇上县上协调一下,明摆着希望不大。俩人急了一头汗水也没办法,只能与景彩虹合计。正作难着,主治医生领着院长赶来了。原来,院长听说了周家的难场后,被景彩虹照管妻哥的义举深深感动,决定破例减免剩余医药费,这才解了一家人的难处。15七月的关中大地,空阔而辽远。刚收割完小麦的田地,白亮亮的麦茬子,艳阳下闪着扎眼的光。间或有一两块早秋作物,玉米、棉花正拔节起身,红薯扯开了藤蔓,在空荡荡的田野点缀出炫目撩眼的葱绿。圈里没猪,棚里无鸡,静寂的农家小院没了往日猪叫鸡鸣的声息,静得让人心头一片空辽和落寞。搞养殖业没本钱,拦住了景彩虹重振家业的雄心。从医院回家后,景彩虹照管好哥哥丈夫和女儿的吃穿后,就一心想凭双手挣钱养家。上班离不开家,打工没门路,她就见缝插针捡起老辈人的营生:去壕沟地头挖柴胡、远志;捋车前、白蒿;上坟地里采柏籽、拔锚儿眼;掏半夏、芦根。平原上闲地少,没多少中药材适生地,辛辛苦苦奔波一天也踩不了多少。中药材的整理晾嗮极其繁琐,药用根部的要剪叶去泥,用核的要剥皮筛选,用叶的要除根断枝。原本满满一笼子,这样一收拾剩下不到三分之一,分类摊开晾晒干透后,就没了多少份量。中药材虽说收购价高,嗮干的一蛇皮袋柴胡远志,通常还不到十斤,挣不了多钱,收入与付出几乎得不偿失。最折煞人的是,中药材的采集有季节性,而且生长周期长,一枚柴胡远志挖出药用根后,从此绝迹。地骨皮车前草之类根扎得深,可刨掉一半根后,留下的细毛根要重新长出来达到适宜采收,最少得二三年的生长周期。白蒿子只能用初春的嫩叶,猫儿眼,槐米夏季採,柏籽半夏秋天摘,芦根黄芩隆冬刨……景彩虹追逐季节的脚步,辗转在小强村的村里村外,田间地头,壕沟坟地,极尽能事不厌其烦地劳作,换得些许收入,掀磨着周家磨盘样沉重的穷苦日子。这天景彩虹安顿好家务,提起笼子拿上撅锄,正要去壕沟里挖药材,村街上传来一声吆喝“收杏核喽——”“杏核?!”景彩虹眼前一亮,早就晓得杏核、桃核都是中药材,咋就没想到呢?!景彩虹赶紧寻声撵过去一番打问。真是不问不晓得一问吓一跳,药材贩子的说道一下给她打开了挣钱的天窗:不光杏核桃核能挣钱,蝎子、蜈蚣、簸箕虫小贩都收,而且虫类价格要高出草类药材的数倍。挣钱心切的景彩虹干脆把药材贩子请到家中,好吃好喝招待一顿后,定下了代收中药材的口头协议:周家以自强小卖部为代收点,收集四邻八乡散户们的所有能卖的药用虫草,由小贩定期登门提货结账,所得利润以六四分成。得知自家拿大头毛利,景彩虹有些过意不去,说:“大叔哇,你转卖些也蛮辛苦的,这不妥吧?”五十出头的药材贩子,见怪不怪地哈哈大笑:“啥话嘛,这样比我天天转村零收,省事多咧。你不知道见天跑腿日晒风吹遭雨淋,把人累得日踏咧,一天也挣不了几个钱。虫草药材量大了利也大,咱两家各得其所多收多得,不亦乐乎啊!”话说到这里,景彩虹讪笑了一下,只得住口。接下来,药贩子详细地给他们介绍了各种中药材收售的技术要领,成色要求。当听说一斤蝎子不管大小,收购价高达五十元时,景彩霞和埋头记录的周建平,双双惊得张大了嘴。当天,自强小卖部的铁皮外侧,就贴出了由周建平代笔书写的收售广告,一一列出名称和单价。消息片刻传遍村里,听说一直当垃圾随地丢弃的杏核桃核能换钱,老者妇女们就遍地捡拾。虽说没有杏树林,但家家门前屋后院子中,几乎都有一两棵成年杏树和桃树。广告贴出半天,就收了二十多斤杏核儿。这个活儿,不过掂称算账把一下成色关,周建平满可以独立干着,景彩虹就打算去挖蝎子。蝎子全身能入药,其毒素是名贵的医药化工原料。相对于草药类的剔除晾晒过程中的繁琐费时,捡到就能卖钱的蝎子省时省力,了却诸多麻烦。景彩虹觉得挖蝎子一定程度上就是挖钱哩!人所周知,蝎子是宝却难找。生栖在墙缝角落里的蝎子喜阴怕光,昼伏夜出,白天难觅踪影,只在晚上摸黑出来觅食活动。摸准了这个规律,景彩虹暗自窃喜:大白天家里地里忙忙碌碌不得空儿,正巧晚上闲着,有充裕的时间捉蝎子。于是,每天晚饭后,景彩虹就拿着镢锄,饮料瓶儿,一双筷子,用手电照亮,转悠在村里村外的废墟塄畔壕沟边。见墙上有缝儿,挖几镢锄,发现有蝎子后用筷子夹起,放进饮料瓶中拧上盖子。为怕蝎子闷死,她在饮料瓶四周用缝衣针扎了一圈小孔以便透气。刚开始捉蝎子的人少,景彩虹折腾大半夜,能挖一斤左右挣七八十元,有一回撞了大运,在金科家废弃的老屋墙角掏出一窝十多只,算是一镢锄挖出了三十元,喜得她忘了瞌睡。消息不知怎么传了出去,村里人都知道捉蝎子能挣大钱,不光二楞子三驴子这类壮年汉,就连放暑假闲在家中的小学生们也纷纷加入捉蝎子的行列。一时,闷热的夏夜,小强村村里村外,手电光明明灭灭闪闪烁烁,刺破漆黑的夜空,辗转着寻蝎子的大人娃娃,鬼魁般影影绰绰满村游荡,好不热闹。这不仅让景彩虹家的日子缓过了一口气,小强村群众也通过挖药材拾杏核捉蝎子,破天荒地得了一笔额外收入,喜得二楞子三驴子一伙,编出了惹人发笑的顺口溜:景彩虹,真能干白天黑夜都不闲(han)草药蝎子变成钱世上少见又稀罕村人跟着把光沾大人娃娃乐翻天……(未完待续)
(图片均来自网络)继续悦读赵林祥:长篇小说《西安是个坳》(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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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宏让,网名之乎也、予子了,扶风县城关镇人,宝鸡市作家协会会员。近百篇散文、小小说先后发表于《陕西农村报》《宝鸡日报》《秦岭文学》等刊物,出版作品集《我伴残荷听雨声》《彩虹》,长篇纪实文学《爱不流泪》(与赵林祥合作)荣获首届陕西慈善文学一等奖,剧本《一个女人和三个兄弟》拍成数字电影,在首届中国·宝鸡英模故事电影节上获优秀影片奖及网络人气奖。岐山作家
本文编辑: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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