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你要喝什么?”
“随便,都可以”
“快点,选一个”
“那就原味双皮奶吧”
“老板,一杯双皮奶原味,一杯全套奶茶”
刚下车,男孩和女孩便直奔学校门口的饮品店。
刚入冬的天气总是那么让人不适应,树上的叶子也已化作春泥,路上的行人更是寥寥无几。周日的校园已渐渐恢复了生机,大家都不情愿地回学校,每个人的脸上都好像贴着一张写着“苦”的纸,但是对于男孩和女孩却不亦然...
第一话、狗东西两个月前,顾之独自踏出校门,犹豫很久的他终于还是决定去看一下朋友推荐的那家画室。画室位于离学校不算近的市区,顾之始终按捺不住内心的那份冲动。画画是顾之的第一个爱好,他从小表现出的天赋也是无可置疑的,但出于种种原因他始终并没有选择走这条路。像大多数人一样,一贯压抑成性的他其实有一颗谁也看不到的狂热的内心,他现在想的是哪怕把它坚持下去,当成一大爱好,以后有时间做做兼职也算不忘初心,对得起自己了。顾之并不想做一个没有特长的人,并且深知只有这些摸不着的东西才会给他带来安全感。
坐上学校去往地铁的巴士,顾之做起了平时最爱做的事,把头侧靠在车玻璃上观望窗外的风景。他一边揣测着即将发生的事,一边查着手机存款。喜欢神秘感的他到了这一步也没把这件事告诉什么人,他做事之前,一向不喜欢乱宣扬,这只会给他带来压力,他也不喜欢花家里的钱,好似家里的钱跟他无关一样,他想自己出钱培养自己然后再兼职把钱赚回来。于是便找了阿正,阿正是个性情中人,直接把钱转给他,并说道“什么时候还都行。”他记着这句话,便和富二代告别。
出了地铁站,顾之便想回去了,这是市区里的老区,就像一天没吃的苹果上的斑点,全是一些废旧的老厂,不由让人想起上世纪大跃进的那个时期,工业革命,金属,烟尘这些字眼扑向顾之的心头,他讨厌现代工艺,比起量制他更喜欢手工,比起金属他更中意木质,所以他房间也堆满了他在各处收集的手工品和木质雕像,他会为了一件小玩意儿坐上十几个小时的车去淘,却不愿意为了一杯奶茶排上半个小时的队,有的人不理解这种行为,就像我们也搞不懂到底是太阳在追着月亮还是月亮在追着太阳一样。比起那些“不实在”的东西他会毫不犹豫选择那些能保存下来的物件。
他四下看了看,陷入了城市的深渊里,这是他每到一个新环境里都会面临的恐慌感。周围都是些导航并派不上用场的小胡同,而且这个地方像是被世界遗忘一般,地图也并没有更新。此时他已深入到了胡同里的一个十字路口,从兜里掏出手机。
“喂?”
“喂!李一你是不是骗我”
“怎么啦?”
“这什么鬼地方,大热天连个鬼影都没,画室呢?”
“什么画室?”
“别让我骂你啊,你给我介绍的那家画室啊!”
“奶茶请不请还?”
“卧!我服你了李一,其他事怎么没见你这么专一过”
“就问你请不请吧”
“请!我的姑奶奶,你想喝月亮上的泉水我也去给你打,行了吧”
“嘿嘿,你最好记得说过的话啊。地铁接着再坐过两站就到了”
“知道啦,狗东西”
前些日子,李一玩顾之的滑板,喝着奶茶的她掏出插在裤兜里的另一只手熟练地接过滑板,紧接着来了个漂亮的起步动作,顾之心想这老娘们有两下子嘛,刚要开口夸她,果然,前轮被地上的一颗小石子卡到,人摔在地上,成一个大字,手里的奶茶也不争气地顺势撒掉,口里还大喊“我的奶茶!~”
李一是顾之半年前认识的,那个时候的顾之接了个画画的代课兼职,在商场中找不到那间教室的他顺手拦住了对面走来要上厕所的李一,原来李一也是代课的,俩人便一同前往。那个时候的顾之自己也想不到未来会跟这个路人甲关系这么好,缘分真是个令人琢磨不透的东西。
不知是那两站距离比较近的缘故,还是这片老区比较大的缘故,映入眼帘的同刚刚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有正对面多了条小路。顾之刚开始的那个兴奋劲儿也已过半,抱着无所谓的态度走了进去。小路尽头的右手边有家烧烤摊,在这种偏僻的地方开烧烤店也是够受的了,顾之这样想着。这时,顾之突然觉得肩膀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紧接着一声“对不起!”顾之还没来不及回头看,一辆电动车从他眼前掠过,一带渔夫帽的年轻男子像风一样闪现而去,只留下几根随风而失的头发。
顾之掏出包里的万宝路,用纤细而修长的食指和中指夹着,这还不够,他的大拇指仿佛吃醋一般地也翘着,白皙的手整体呈现出一个手枪的手势。他试着吐烟圈,但没成功,吐出一团烟蛋,他是会吐烟圈的。
“今天的风也欺负我,吐个烟圈都这么拧巴。”他心里这样想着,随即把剩大半截的烟甩手一弹,撞在树上,蹦出火花,安静地躺在地上。
顾之皱着眉头接着默默往前走。
第二话、我先走顾之接着走了不大会儿,只看到一间破旧的砖瓦房,还是单层,这跟顾之想象的可不一样,他以为会是在商业楼或者商场里,最近传销这事儿还挺多的,他认识的一人就差点进去喝茶,这徒然增添了他的担忧。
他把手上的手表扶正,深吸了口气,一头扎过去。他隐约感到了熟悉的气息,没错,就是水墨味儿!他加快步伐,低头迈进小木框门,从进门前他就在担忧一件事如今终于应验了。刚刚擦到自己的那名男子果然也在里面,他不经意瞥了一眼门口那排电动车时就觉得不对劲。
“你好”
“啊!你好”
顾之这才注意到柜台后面的那名年轻女子,果然美丽的东西都是躲在柜台后面的,瘦瘦高高的身材穿着一件肥大的白T恤,头上顶着一顶白帽子,帽檐压得低低的,仿佛眼睛见不得光似的。
“是来画画的吗?”
“是呀”
“还有五分钟就要开课了,等下可以先试一下课哦”
“哎,好”
随即她和那名男子小声嘀咕几句,那名男子便走了过来。
“走,我带你去教室”
顾之嗯了一声便跟在他后面。
这个空当,顾之仔细端详了一下这男子,一头精神的黑发配上三七侧分,五官算的上端正,看起来瘦瘦的但仔细看也有肉的样子。
“刚刚不好意思啊,快开课啦,有点赶时间”
说完便嘿嘿笑了两声,露出两排惨白的牙齿和猥琐的笑容。
“没事”,顾之也毫不客气地用猥琐的笑容回应他。
“其实我知道你会来这里”
“啊?为什么?”
“你那飘忽的眼神一看就知道在找东西,快,找个位置坐先”
“好”
这是一间不大的方形房间,墙壁是灰色的,一盏盏发出耀眼白光的吊灯从天花上一字排开倾泻而下,画室不同于其他地方的就是只能用白光,因为不能影响画的颜色,尽管有些人不喜欢,不喜欢吃早餐又能怎样呢,受损的总归是你自己。
里面杂乱地堆放着一叠叠的纸张以及随意摆放的凳子和颜料,零碎地坐着两三个人,最先吸引他的是一位大叔,四十多岁的样子,虽然不知道是刚接触画画还是一直坚持到现在,顾之都对他心生敬佩。他见过太多抱怨说没时间,没机会做想做的事,他只能说还是不够喜欢,或者天性是一个永远都只会羡慕别人的人,时间是海绵里的水,机会是一位女神,你不追她,她怎么会躺到你怀里呢,你也永远闻不到她的香颈。又自以为是了,真该死。顾之感概的这个时刻已坐在了就近的凳子上。
门开了,三七分头男子进来。
谁能想到第一天就被自己的老师开电动车擦了一下。后来了解到,白帽子姐姐跟三七分是情侣,这个地方就是三七分开的,他自己也是老师,因为新开不久所以人并不是很多,大多都是自己的熟人。虽然东西乱了点,顾之总之还是很喜欢这里,他当下便缴了费用,跟他们告别,往回赶。
天色已近黄昏,回去估计就要天黑了,他加快脚步,因为李一约了顾之今晚吃饭。
“你知道我回来一趟多不容易吗?为了见你”
“真的吗?有被感动到哦”
“怎样?画室”
“要是没有某人耍我一下,会很顺利的”
“哈哈,怎么,不满意吗?那里”
“我再考虑下喽”
“我有时也去那里,别犹豫啦,咱还能一块上课,多好”
“你这三天打鱼,晒两周网的还好意思说?”
“嘿嘿,忙嘛,毕竟还有工作呢”
谁又能想到李一这么嬉皮笑脸的一个人,竟然是学空乘的,毕业后并没面试空姐,而是去了一家商场当后台播音,现在又在一家建设局当前台,鬼知道下一份工作会是干什么。
“行吧,那只好这样了”
“啪”的一声,一张卡摔在桌子上。
“丢!你骗我,这不办啦?”,灯光下的李一笑起来就像三月份的阳光洒在一朵菊花上。
“给你说,昨天气死我了”,李一接着说。
来了来了,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顾之心里暗想。
“本来我们约好一起看电影,他也答应了,我票都买好了,上午给他打电话也不接,下午才接说刚睡醒,他们社团有活动,他要去那里,你说他也没个一官半职,有他什么事,就算他想去,下次不行吗,跟我先约好的,又放我鸽子,唉~”说完啜了口奶茶。
她口中的那个他,是个玩滑板的男生,还在上学,男生不懂事,女孩太天真,谁都说李一她们不适合,但善男信女,谁又劝说的了呢?李一舔狗体质,滑板男渣男体质,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多亏了朋友们的帮助,顾之如今还是一名情感大师,早就练就了左耳进右耳出的本事。
顾之这会儿手机响了,接了个电话,给李一说老板有急事找他,要回去了。
“这么快?下次我们一块去画室啊,对了,你呢,跟她怎么样了?”
“下回再说吧”
顾之喝完手中的啤酒,匆忙站起身,闪了出去。出了门给阿正发了个信息,“谢谢兄弟”。
第三话、高跟鞋一件长袖便能应付一天的季节最讨人喜欢。今天休息,顾之同往常一样前往学校的图书馆,需要安静时或任何时候,这已成为他的一个习惯,当每天重复去一个地方时,便会成为一种习惯,除了教室。
午后的阳光总是舒适的,把一切事物镀了层金,万物便金贵了。书架上排列不整齐的书、金色的阳光、木制的长桌、书的霉味以及空气中的灰尘,一抹阳光躺在木桌的边角上,一切都是那么的协调舒适,仿佛它们的存在就是为了等待能沐浴它们的干净阳光。
他在一个角落里坐下,手里拿着本随便在书架上取的《巴黎圣母院》,卡西莫多的模样曾一直困扰着他,这个跛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怪物,尽管雨果描述他丑陋的姿态时尽量详细,可难免也蒙上了一层神秘面纱,想象跟具象到底哪个更好呢?
顾之思绪乱飞的这个时候又忆起了那天。
那天的天气跟今天类似,也许更冷些,也许更迟些。同样的地点,只是那个时候的他在准备期末考以及英语等级考,缘于挂科还要补考的缘故,顾之不想毕业前再挂科了。考试季的图书馆人总是很多,顾之在一张走廊上的大圆桌上坐定,开始翻阅老师画的重点。顾之成年以来最后悔的决定就是选择了现在的专业,每门课程对于他来说都是一把弯刀,折磨、煎熬。尽管已经是下午了,午睡过后的顾之还是觉得疲倦,身子半趴在桌子上,左手托着下巴,眼皮慵懒的开合,时不时地还转两下手里的笔,像打哈欠一样,令谁看着这幅景象也不由得跟着疲乏。
顾之突然想起身去洗手间,也就是这个时候,一阵高跟鞋的声音由轻变重,由远及近,这引起了他的注意,扭头一看:
瘦瘦高高的身材,一袭针织墨绿色长开衫披在棱角分明的肩上,修长而又纤细的脖颈,一揽便能捆住的腰身,放个玻璃球在上面也会流连忘返而不舍得下来,给人一种无法忽略的曲线美。顾之忘了自己要去厕所的事情,只觉得顿时无法呼吸,面部麻痹,心也跟着咯噔了一下,不记得上次有这种感觉是什么时候了。
女人三十上下的样子,看起来很成熟知性,像个大姐姐。顾之是独生子,从不知道当弟弟是什么滋味,他只隐约见过小时候家对面的姐姐,隐约记得她的甜美笑容,但却烙印在了顾之的心上,后来就再也没见过啦。
与其说是顾之决定,不如说是顾之不由自主地又坐了下来,他从她身上能看到记忆中的对面家姐姐,这是他二十多年来还未曾发生过的事。因为顾之的位置在走廊上,她去的那个方向只有洗手间,她等下必定会回来。果然,没多久那个高跟鞋声音又响了起来,每一步声响都仿佛踩在顾之的心头,令他喘不过气来,顾之坐直腰身,一只手拖着太阳穴,另一只手无辜地放在书上,但他的眼睛并不在书上,心也并未在这里。当她走到桌子正对的时候,顾之熟练且毫无违和地仰起头,那一瞬间,他看清楚了。
这一眼,让顾之爱上了图书馆。
第四话、烧烤店“hello,今天我们来讨论一下色彩搭配技巧”,三七男的两只手背在腰后说。
本来就不大的小教室,因为人不多的原因反而显得格外的开阔。将近半个月,画室仍旧并没有进来什么新人,不知是地点太偏僻还是画室没怎么宣传的缘故,不过三七男好像并不在意这些,就像画室是他专门为他女朋友开的一样,酸臭。
今天李一久违地也来了,他比顾之过来这个画室的时间要早,所以跟三七男他们很熟了,更何况他们还是老乡,所以就更显得亲近了。除了他们之外,画室还有一男生,名叫司哲,头发经常像想摆脱引力似的拼命往上翘着,鼻子也像地铁上乘客抓吊环时的肘部,活生生一火烈鸟;另一个是位女生,名叫严歌,顾之第一次见她时她穿着背带裤,平时不怎么说话,经常面带微笑。
战场上有战友,喝酒有酒友,久而久之,他们之间的羁绊也不知不觉间形成,逢周六日他们偶尔也会小聚一下,这周日晚,他们就约在市中心的一家烧烤店。
“顾之怎么还没到”,司哲拿起菜单问道。
“他说有点事,在路上了已经,不用管他”,李一答道。
“你们想吃点什么”,司哲用下巴扫视了一圈李一和严歌。
“我都可以的”,严歌耸了耸肩。
“我来”,李一一把夺过菜单。“老板!要一盘鱼豆腐,一盘烤韭菜,给火烈鸟补补,再要一盘...”
约摸过了十几分钟,顾之头发凌乱地冲进来。
“来啦来啦,点菜了吗已经”,顾之慌忙放下手里的挎包,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喘着粗气问道。
“你要脸吗,都快吃完啦”,李一挑着眉毛说。
“这不有点事嘛,没事,反正我也不太饿”,顾之看了一眼桌子上的剩菜,顺手抓起一把筷子,夹起一捆韭菜,胡乱塞进嘴里。
“下周要去看展是吗”,司哲问道。
“是吧,李一不是说他们说了吗,下周应该会给咱们说吧”,顾之给自己的杯子倒满啤酒,慢悠悠地晃着手中的酒杯答道。
“对啊,我问老师了,下周要订票了就”,李一说道。
“那你能去吗?李一,你是不是要上班啊?”,顾之转向李一。
“是啊,要上班,但我会请假,上班算个球,不重要”,李一说完露出她那标志的兔牙。
“李一不愧是李一,够吊儿郎当,来,敬你一杯”
“来来来”
顾之说罢把杯子里的啤酒一饮而尽,随即又续满,杯中的泡沫如火山一样喷发开来。
“喂,李一,去哪里呀,知道吗”,司哲又追问。
“成都,老师他朋友办的画展,正好带我们都去看看”
“去几天呢?”
“这我也不知道,怎么,你这么关心啊”
“只要是出去游玩的事我都关心”,司哲说完冲李一会心一笑。
“大家都要去哈,还没一起出过远门呢,严歌,没问题吧?”李一喊道。
“我...应该可以”,严歌支支吾吾地回答。
几个人喝完酒又胡乱聊了一顿后,便一块出店门。昏黄的灯光,朦胧的月色,脏乱的街道,垃圾桶旁的狗叫,少男少女摇摇晃晃地漫步在这片景中,甚是美好。
“喂,其实刚刚你用的是我的筷子”,严歌说完嘿嘿偷笑。
“我知道”,顾之双手插兜迈着八字步头也不回地应道。
第五话、午睡后因为一个人爱上一座城,顾之也因此爱上图书馆。
对学习兴趣不大的顾之,自从见到那位高跟鞋女士后便每天从不缺席,上完课后,午睡后,甚至午睡都泡在图书馆里,总觉得好像下个转角或下次转身就会与她相遇,事实证明,确实如此。顾之总有意无意地见到她,尽管他一直在揣摩她到底有没有注意到他,但顾之清楚,这是他触不可及的。
女人在图书馆工作,她的办公室就在顶楼的楼梯旁,跟洗手间隔着一条长走廊相对。顾之绝不是跟踪狂,这只是他有意无意所发现的,像大部分的人一样,对于美好的事物,总是忍不住想多看两眼。
在女人办公室的另一方向不远处是一片带隔板的圆桌区,浅色的木质地板和红木圆桌碰撞地恰到好处,落地窗从这头延伸到另一头,可以尽情地把各种季节和天气下的学校外景看个一丝不挂,这也是顾之最爱的一个角落。
距离考试的日子越来越近,这天顾之约定俗成般吃过午饭便去了图书馆。像食物一样,被牙齿磨碎,咀嚼,进入食道,被消化,是有一个过程的,顾之吃过饭到学习之间也有个过程,于是他掏出了手机。夏季的太阳总是不给人面子,不仅把人晒的黝黑,还把困意带给酒饱饭足的人,顾之手里握着手机不知死活地昏睡了过去。
顾之睡的很沉,仿佛能沉到地球的另一面。睡梦中的他隐约感到左边有骚动,但睡梦中的他已决定即使要地震也毫不动弹,很显然,他做到了。
去洗手间洗了把脸的顾之,回到座位便一头栽了下去,跟鸵鸟把头埋在沙子里没什么两样儿,揉了揉眼睛,挠了挠脖子,刷地一下抬起头终于要学习了。
因为图书馆坐北朝南,顾之又是朝东的方向,这个时间的阳光把室内的一切都照的很通透。就在他抬起头的这一霎那,顾之才注意到左边多了个人,她此刻正在抬头望着窗外发呆,午后的阳光直勾勾地打在她的齐眉发帘上,投射出几道不规则的阴影,顺着鼻梁的线条直到卧蚕附近,跟着眼睛的开合被眼睫毛上下刷动,挺拔又微翘的鼻尖与嫩红又细腻的嘴唇相呼应,柔和的下颌线如羽毛般一直延伸到下巴。
顾之的心咯噔一下,是她。她怎么会坐在这里?是要看书难道?怎么不在办公室看呢?不知顾之哪来这么多疑问。刚睡醒的顾之像被这一幕打了强心剂,立刻挺直腰板,跟刚刚的鸵鸟状截然不同了。他无意中看到她桌子上规整地放着一本太宰治的《人间失格》,在她修长的手指里,书都变可爱了。顾之绝不是偷窥狂,这只是他有意无意所发现的,像大部分的人一样,对于美好的事物,总是忍不住想多看两眼。
不知过了多久,铃声响了,等下还有课的顾之不打算去上课了,如果能和她一起坐到明天,少睡一觉又何妨。顾之这样想的片刻,女人站起身,留下一丝香水味,走了。
顾之也起身,跑去上课。
第六话、鸡煲店约定的日子来到,但画室的灯仍旧亮着,教室也依然有人。
三七男的女朋友因为要看店所以去不了,严歌不知什么原因也没有去,教室里还有顾之和那位大叔。在此期间就由三七男的女朋友来代替他的位置,他们是在上学期间结识的,并且同是美术系,虽然资历比不上三七男,但多多少少可以应付下来,况且大家都已经很熟了,也没人会挑剔。
“哎,你怎么也没去呀?”画室里的严歌瞪着眼睛问坐在她左手边的顾之。
“没去就没去喽,有点事”,顾之一边摆着画具一边漫不经心地答道。
严歌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出发前两天顾之曾问严歌能去吗,在知道她去不了之后,顾之不知什么原因也没去。
“我感觉你好像心情不太好”,严歌一边削铅笔一边问顾之。
“啊?没有啊”,被这么一问的顾之手里的橡皮不自觉地抖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扭曲又不自然的笑。
两人就这样一直沉默到了上课结束。
“等下要不要一块去吃个饭,我知道家鸡煲店很不错”,严歌一边收着背包一边问顾之。
“嗯……”,顾之把这个音拉的比马脸还长,“你明天不用上课的吗?”
“我明天上午没课哦,走啦,你不会后悔的”,严歌一边把背包拎在瘦弱的肩上,一边站起身。
“那,等我一下,我去打个电话”
“好”
过了几分钟,顾之朝屋内的严歌挥了挥手,严歌快步走到他身边。跟画室告别后,两人便一齐迈向夕阳下的地铁。
这是一家位于老城区的小店,在一条不知名的胡同里,一眼望进去是一家旅店,侧边便是这家店了,没有任何招牌,是一间土屋,但人却出奇的多,他们排了个号便坐在门口等下去。
“哇,今天人好多”
“要不我们换家?”
“不,就这家,听我的”
“那好吧”
两人陷入沉默。
“快到我们了,我先去调料碗,要给你打吗?”严歌首先打破沉默。
“你先去吧,我等下自己来”
“好”
两人坐到位置上,再次沉默。
“你知道吗?听说画室那个大叔四十多了,能看出来吗?”严歌再次打破沉默。
“你说他五十多我都信”
“哈哈,你小点声”
“怕什么,他又不在这”
“万一这家店是他开的呢”
“那我也没办法喽”,顾之耸了耸肩,“老板,来两瓶江小白~”
“喂!我没喝过酒哦”
“正好,你的第一次我来陪你,反正你明天没课,喝不了我喝”,顾之说完后用扬起眉毛的右眼看了她一眼。
“那你估计要喝多了哦”,严歌两只手架在腿上,垫起肩膀并眨了两下眼睛说道。
顾之熟练地掏出他的万宝路,推出一根衔在嘴角。
“你少抽点,看你瘾还挺大的”
“嗯”
顾之从吐出的烟雾中看到严歌的颧骨处不知是被酒香还是店里的热腾蒸气所晕染,泛出淡淡的嫩红,略带弧线的额头流下两滴汗停留在眉头,几缕发丝被晚风拂起,看的顾之手里的烟灰断裂进了杯子里还浑然不知。
饭毕,严歌搀着走不牢靠的顾之,顾之左手搭在她的肩上,两人歪歪扭扭地走着“S”路线消失在城市的黑暗中。
第七话、考试日距离考试越来越近,一心备考的顾之也顾不上其他东西了,断掉通讯工具,把自己封闭在自己的世界中,一周后顾之惊讶地发现自己疲于社交,就像几年后再次骑单车发现自己忘掉如何保持平衡一样。
不知是天铺地设,还是天造人和,高跟鞋女士经常坐到那个位置,而顾之也是个不爱改变的人。
时间久了,顾之当初的那份悸动已经淡然了,更不如说是习惯了。习惯,左边座位上,有个人。从需要靠外力支撑自己学习,变成由内而外地想去做,是习惯引起了这种质变,就像半死不活的恋爱关系一直无意义地拉扯,害怕剪断,可怕的不是分手,是不习惯。
这天顾之同平时没什么两样地在做题,不同的是,马上就是英语等级考,要说完全不紧张是不可能的事,但考前他并没有抓紧学习,反而是看英文剧,这是他最拿手的把戏,把自己代入其中,想象自己现在是个说英语的外国人,接下来的考试不过是考自己的母语罢了,尽管他已经这样代入五次了。
考完试还要返回图书馆的顾之已经做了许久的心理战,想把这个座位留住必须有人看着才行,这对他到底是个好机会。
‘我该怎样开口?她会不会不理我?会不会拒绝我?中间有事又会不会离开?我该怎么办?’一系列这类问题砸向顾之的脑中,可现在不是用脑子的时候。
“等下你是不是要去考试?”一阵微风吹过,柔铃儿般的声音飘了过来。
“啊,是的”
“考完是不是还要回来?我可以帮你看着位子哦”
“哎!是的!谢谢了啊!”
顾之说完便快速起身冲下楼。
‘她怎么知道我要考试?果然是有注意我的?’尽管再怎么想,顾之还是一心做完了考题,感觉还算良好的顾之忍不住快步回到图书馆,想着赶紧跟她见面。
然而,桌子上空空如也~
第二天,顾之早早便前往图书馆,怀着许多疑问移步至那里。
女人果然还在,像等人似的坐在老位置。顾之屏住呼吸,没有任何声响地坐到她旁边。起初,她没有注意到顾之,顾之便象征性地清了清嗓子。
“啊!你来啦!”
顾之面带微笑,低沉地嗯了一声。
“对了,你的书在我那里,昨天突然有事就先走了我,等下拿给你”
“好谢谢!我就说呢,你跟书怎么都不见了”
“我办公室就在那,跑也跑不了”,说完往办公室方向指了指。
“哦~”,顾之睁大眼睛望着她手指的那个方向幅度很大地点着头,但假装不知道的他比谁都要清楚。
她说完便起身走向她的办公室,现在还没有反应过来的顾之看着她的身影渐渐远去。
“给!你的书”
“哎好!你也喜欢日本文学吗?”顾之边欠着身子双手接过书边瞟了瞟她桌子上的书。
“是的,没事喜欢看看这些闲书,写写东西”
“那,可以给我推荐几本吗?”
“没问题啊”,她顿了顿接着说,“这样吧,我还有点事,你先加我好友吧”
“好”
离开之后,留下顾之在座位上喘着粗气,把刚刚的经过好好回顾了一遍,一早便发生了这么多梦幻的事,竟令他一时不知所措,他站起身慢慢走向日本文学书库。
第八话、归来后几天后,李一她们如约而至地归来。在开课之前,大家都聚在画室前台的沙发上,重温成都之旅,并且在桌子上整理途中拍摄的照片。
“这几张可以挂在这面墙上,回头我买几个相框,框起来”,三七男边说边把照片拿给他女朋友看。
“照的挺好的啊,帅哥美女们”,她接过照片看了一眼笑着说道。
“就是人没有齐,下次我们人齐了再去照一张”,三七男双手叉腰地站在她旁边说。
“看司哲这张,笑的跟个狗似的”,李一突然高声喊起来并笑成一团。
“你也好不到哪去,往那一蹲跟坨装满水的气球一样”,司哲说完还没来得及笑,李一便握紧拳头,嬉皮笑脸地往他胳膊上来了一拳。
那位大叔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的角落眯着眼睛看着这一切。
“哎?顾之跟严歌还没到吗?他俩竟然会迟到”,李一突然冷不防地来了这么一句。
正这么说的片刻,刚从电影院回来的顾之和严歌慌慌张张地进来。
“正说着你们呢,你们去哪了,这么慢”
“刚去看了个…”
“啊!这是你们照的照片啊,不错嘛”
顾之刚张口,便被严歌打断。
“你快看这张,司哲像不像狗”,李一说着把照片递给顾之。
“像!”
“好啊,你俩一块欺负我”,司哲委屈地像个沙皮狗似的嚷着。
“给你说,顾之,你们没去真的亏了,见了好几个大腕儿,还吃了好多好吃的”,李一转向顾之和严歌,语气中掩不住兴奋地说道。
“重点是吃的吧”
“那当然”,说完又露出那两颗标志的兔子门牙。
“别废话了,都去教室,要开课了”,三七男边说边捋起衣袖,俨然一副大哥的形象。
男男女女便推推诺诺地往教室移去。
大家照旧在老位置坐下,顾之挨着严歌,李一挨着顾之,随后是司哲和大叔,大家围成一个弧形,中心便是三七男了。
“这节课我们…”
就在三七男刚开口的这一刻,顾之眼前的万物被瞬间过曝,随后又像烧尽的煤炭,所有事物的色调像被人用旋钮“刷~”地一下调的暗淡,于是就在顾之想四处张望时,惬意而又优雅地躺在沙发上的耳膜像喝了假酒一样“咚~”地摔落下来,惊得颈椎紧绷的顾之还以为回到了二战时期,活生生地被人摆布,如果没有经验的话,很容易会轰到耳朵,再之后就听到像是楼上花盆里的土不小心掉落下来砸在地上的急促散碎声。
三七男小碎步冲到窗边,抬头望了一眼天说,“哇,下雨了,等上完课看还下不下吧”
但大家的心思早已被窗外的雨声所牵引而不受控制了,铁灰色的天空混着淡淡的油墨和泥土味道,时不时的来两声雷鸣,这节课到此为止已经没有继续上下去的必要了,因为这所有的一切已经构成了最美的画作。
上完课,如大家所料,雨并没有停。
“我这里有三把伞,你们看看怎么用”,三七男女朋友从柜台下面抽出两把折叠伞。
像大叔这种活够一定年纪,经验很足的老家伙来说,出门带伞这种事情已经成为他裤裆上的拉链,必不可少了。
“就是啊,这要怎么打呢?”说这句话的同时,李一已经走到柜台,假装欣赏上面的花纹并若无其事地拿起一把伞,手还不自觉地握紧它并走到门口嘴角上扬地仰头看天,默默推开门。
“喂,李一,你个畜生,也不问问他们用不用!太自私了你,喂!”司哲终于看不下去李一的所做作为,一个箭步跨到柜台那里看也不看地抡起一把伞冲出去追李一,去制止她的自私行为。
最终剩下一把落单的伞孤零零地躺在那,动也不动一下。
“他俩真是,只剩一把了”,三七男偷笑地说道。
“没办法啦,走吧”,顾之一边把肩上的背包肩带往脖子处拢了拢,一边慢步去拿最后一把伞,走到门口的屋檐下撑开伞,严歌跟三七男他俩告了声别后便小跑状地推开门躲到顾之身边,顾之一手插裤兜一手举伞,两人慢慢地消失在三七男的视野中...
“这雨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我们也走吧”,三七男女朋友说完后从柜台里掏出一把更大的伞,两人相视一笑。
灯灭,人走,这幅天然画作,依旧还在。
第九话、好巧啊这天下午顾之和阿正约在学校门口的奶茶店。
顾之比阿正早到个几分钟,这个时间的顾客尤其多,顾之在里面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坐下。阿正不跟顾之一个学校,所以赶过来需要些时间。阿正身宽体胖,一进门顾之便看到了他,他向顾之摆了摆手,招呼顾之过去点餐。
“怎么这么慢!我都等快半个小时了”
“别提了,刚穿上鞋打算出来,我对象给我打来视频,我挂了,说要见你,喏,现在还生着气呢”
“我这么让人不放心吗?别甩锅给我啊!”
“爱咋咋地吧,快,你喝什么?”
“老样儿”
“红豆奶茶?”
“嗯!”
顾之说完像想起什么似的快步返回到原来的座位,背对着门坐下,原来没有东西放在座位,怕被别人占了。
阿正随后便端着奶茶坐到顾之对面,还没坐稳便开口问道:“你怎么打算的?”
“嗯?什么?”
“毕业啊,这不马上毕业了,想好要干嘛了吗?”
顾之环顾下四周,挺直腰身不正经地说,“当店长,哈哈”
“真的吗?”
“你呢?”
“我爸非让我回去跟着他做事”
“子承父业吗?那也不错啊,你爸可是银行行长呐”
“但我不想干这行的心情你懂吗?”
“要是这工作不会让你恶心到想吐,这么高的薪水拿还是不错的”
“会”
顾之骂了声街后白了他一眼,“那你想干嘛?”
“创业!”
“真的吗?具体干什么呢?”
“还没想好,但给我爸说了,他说会给我一笔钱让我闯几年,如果混不下去,就回去老实跟着他干”
“你怎么想的?可不是每个人都有这么好的条件啊”
“我正在想要具体要干什么,钱不缺了但得有地方投资啊”,阿正说完吸了一大口奶茶,鼓起他那肉肉的腮帮子,活像一蛤蟆,喉咙随着一声咕噜晃动了一下,嘴里含着东西接着说,“所以你赶紧开,到时候我肯定给你投资,当你股东,我们一起共创辉煌,走向人生巅峰”
“哈哈好啊”,说完两人便笑成一团。
笑累后,顾之便双眼木纳地望着桌子角,发呆似的把玩着手里的吸管。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受惊的顾之不自觉地回头,还没转过脸便闻到一缕淡淡的香味,太阳直洒在顾之的脸上,眯着眼的顾之尽力想看清对方,但因为对方背对着太阳的缘故,所以任顾之再怎么做也是徒劳,看的到的只有对方的发丝在阳光的爱抚下变成深棕色。
“顾之!”
那天顾之在图书馆加了那女人好友之后,以及在跟她的聊天中得知她的名字叫白玉,女性的年龄这事儿本身就是上天布下的一个谜,就算她亲口告诉你,谁又信的过呢?反而是别人口中相传的才更可信,顾之只知道她比他要大个几岁,再具体就是未知数了。
从可望而不可及变成一个和自己无话不谈的人,如果不是顾之的头发被搔的越来越少,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白玉的性格和她的名字一样温润,起码现在看起来是这样,熟络以后顾之发现她成熟知性的假象下其实有着一颗不为人知的心。她在顾之学校的图书馆已工作许久,如果不是顾之突然觉悟去图书馆学习,可能他们的命运注定是连擦肩而过都不会发生的两个陌生人,所以缘分应该是一个嘴上无毛的调皮小孩。
跟喜欢的人相处和做喜欢的事时,时间总会在你不经意间从你的鞋后跟溜过,不留下一丝痕迹,不知不觉从他们加好友那天起已过去近一个月了。
“哎?你也在这!好巧啊”
“是啊,跟朋友一块?”
“对,这是阿正”
阿正双手放在膝盖上嘴里还噙着奶茶向她点了下头。
“对了,那本书我看完了,下次拿给你”,顾之接着又说。
“是吗?感觉怎样?”
“很不错!意犹未尽”
“那下次再给你看本类似的”
“好!太棒了”,顾之回头看了眼双手无处安放的阿正,“你自己吗?还是等人?”
“哦,我等人”
“行,那我们先走啦”
“嗯好”
跟白玉告了别,两人一前一后地往门外走,出门的时候顾之还差点被一莽莽撞撞的小青年撞到,顾之扭头看了他一眼便不以为然地接着走。
“我要回去了顾之,女朋友还是要哄的”
“晚上也不晚嘛”
“晚上就凉了,刚刚那是谁啊?没听你提过啊”
“你不是要回去吗?快走吧”
顾之把他送到学校大门,阿正便告辞离去了,顾之也回去宿舍。
第十话、好累啊“好,找个同学上来写一下这几道题”
顾之的心咯噔一下,呼吸也紧张起来,慢慢低下头,心里默念:可别叫我啊,老天爷。
“顾之~”
这两个字刚张口顾之明显地能感觉到全班的呼吸一下子舒缓开来,再怎么说自己也成了舍己为人的英雄了。顾之急忙问同桌那个ctan什么意思,同桌也急忙地应援他,“就是cotan啊”,说完便低下头去。顾之看到方程式后面还有一大堆根本没见过的字母,拖着双腿不舍地三步并作四步移上讲台,破罐破摔吧。
顾之不知自己在黑板上胡乱写些什么,明明是数学课,写完才发现自己写起了一长串的英语,吓得顾之急忙转身拿黑板擦,但讲桌上只有毛巾,不管了,顾之拿起来便在黑板上一顿猛擦,擦到一半发现擦不掉了,再怎么努力也没用。
“去用水湿一下就行了”,老师突然开口。
顾之拿着毛巾突然冲到窗户边,眼看着就要爬上去,因为教室在二楼的缘故,顾之还能清晰地看到楼下地板砖的纹路。
“顾之!你要干嘛?”
顾之往教室扫视了一圈,看了眼老师,嘴角往一旁上扬并“哼”地冷笑了一声,跳了下去。
顾之张开双手双脚,很洒脱很舒坦地享受着这个过程。可是刚刚还是二楼,现在却变得有百层楼那么高,天色也瞬间黑了下来,楼下车水马龙,人小的根本看不到,左边还有辆亮着大灯的疾驶的车眼看着就要跟快落地的自己相撞,却什么也做不了,后悔自己为何要做这种傻事!真是报应!离那辆车越来越近,想闭上眼睛却怎么也闭不上,好像老天想让他好好看着这一切是怎样发生的。眼看就要落地,还刚好快要掉在那辆车的车头右边,难道还要再被碾一下吗?顾之觉得自己仿佛掉入了深海里,无法呼吸,胸闷,焦急,喘不过气的感觉一下子涌上来,唉~没救了...
叮铃铃~
顾之连根弹起,头猛地一下抬起来,把同桌吓的也晃了一下。
顾之愣了几秒,顺手擦了一下额头的汗,猛吸一口气,抬头看到还是那个教室,老师正在黑板上写东西,一样的场景!
顾之无力地抓住同桌的胳膊,脸色苍白,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喂!你干嘛?吓我一跳”
“这是哪?”
“你睡傻了吗?教室啊,最后一节课了,老师在画考试重点,你也不听”
“回去看你画的就行”
说完全班便一阵骚动,放学了。
在奶茶店偶遇白玉的第二天就做了这种梦,还没反应过来的顾之走在放学路上双腿都是轻飘飘的。
顾之不自觉地拿出手机,发信息给白玉。
“刚刚我做了梦”
“这才中午,上课睡觉了吧?”
顾之如实把梦境给白玉讲了一遍。
“是不是做亏心事了”
“没啊,我能做什么亏心事”
“梦都是反的,晚会再说吧,我还有点事”
“好的”
现在让刚刚结课的顾之立刻学习就像让直男穿女装一样,显然是不可能的,在宿舍找了两部电影看了一下午,傍晚时分去学校附近的公园随便走走,天黑又去食堂吃了个饭,最后回宿舍接着玩电脑。看吧,就算感到再无聊,时间也还是照样儿高冷地不理你往前走,但现在和以往不同的是,心里有所期盼的顾之比平时要无聊百倍。
终于,天黑了。
坐立不安的顾之掏出手机。
“下班了吗?”
“真巧,刚到家楼下的奶茶店”
“最近还挺忙的啊”
“因为你们快毕业嘛”
“难怪",顾之发完这条信息后便熟练地双脚互相蹭着鞋后跟把鞋子脱掉,手机往上铺的被子上随手一丢,抓着扶梯撅着屁股两步就弹到了床上,顺势躺平,拱起肚子把压在腰下的手机抽出来,举到眼前,这一连串动作丝滑到足以和窗帘落下的一道道弧线相媲美。
“对了,还没给我接着推荐书呢”
“还要那种能把人看睡着的?”
“哈哈对”,手机屏幕前的顾之在床上蜷着身子别提笑的多猥琐了。
“《比海更深》,就它了”
“好,我明天去图书馆找一下,顺便把上本书还给你”
“下午?”
“是的”
“我要是不在,把书放我办公室就行,你知道我桌子”
“好”
“对了,有想好毕业后要干嘛吗?”
“你怎么也这么问,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毕业后我能干什么”
“离毕业还有段时间呢,不急”
顾之把手机放在大腿侧旁,用手压着,身子舒展开来,闭上眼睛狠狠地吸了一口气,不知在思考着什么还是累到睡着了,再打开手机的时候,看到:
“先不说了,我去洗漱了”
顾之把手机推到床边,凭感觉抓到被子的一角,用力一扯盖在肚子上,衣服也不脱,头往另个方向一歪,便动也不动了。
第十一话、我在哪动次打次动次打次~
顾之抬起沉重的眼皮看到,红色和蓝色的光交织在一起,不知羞耻地来回搅动,把房间里的一切映得不成样子;时不时地从不知哪个方向传来“噗呲”声,然后便是啤酒罐子碰击的声音;嘶吼的歌声和说话声从四面八方扑过来;肚子里像有一名芭蕾舞演员在旋转跳跃,如火山般随时准备喷发着。
“顾之,你醒啦”
浑身还麻木着的顾之听到旁边严歌的声音。
“这是哪”
“KTV啊,你今天酒量这么差”
酒杯乱撞、蛋糕乱飞的画面一闪而过,顾之想起了今天是来庆祝三七男生日的,最后一杯酒下肚后便趴在饭桌上不省人事,睁开眼睛便在这里,其他的再怎么想也想不起来了。
扭头看到三七男的女朋友和李一她们又唱又跳,活像一群炼金术师对着火炉在施法,可怕极了。
趁着三七男生日的机会,为了弥补之前去成都人没有齐的遗憾,这次画室的人一个不落地到齐了。顾之忘了上次断片是什么时候了,不知是记性不好还是他的酒量并不差。
“我要出去静静”
顾之给严歌说完便起身往外走,房间的空调冷的他走不成直线,快到门口还不小心绊了一下,一回头,好家伙,司哲的脚往外伸着,仰着头张着嘴瘫软地在沙发上躺平睡着了,顾之只看得到他那鸟嘴般的鼻尖毫不客气地往外杵着。
“顾之!干嘛去!”
李一独有的那种尖锐聒噪的声线如针箭般刺向顾之,把顾之吓得肩膀耸了一下,回头看了眼已经上头了的李一说,“我出去一下”。
推开房门便径直往大堂方向走去,隧道般的长走廊没个尽头,每走几步就会听到从其他房间传来的嘶喊声。KTV可真是个奇妙的地方,那些人出了歌厅后生活里还会像现在这样不知所谓吗?有时间一定要画一幅他们此刻挣扎面目的画,这样的想法冲向顾之的脑中,但他现在可没时间细想这些,因为去洗手间的生理欲望还是来的更为强烈些。
顾之洗了把脸,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苍白的脸上就像打了腮红;眼皮总是臣服于引力,须挑着眉毛才能把眼睛张开似的,眼神迷离得要是在过去非被人误以为是吸食鸦片而被捉了去;头也好像被谁在上面用线提拉着画圆;灵魂大概是想家了往上飘着,所以站的摇摇晃晃也不足为奇了。顾之心想,如果不是自己五官俊俏,那可真受不了这副德行。事后才发觉,原来喝醉了的人还都无比不要脸。
移步到大堂,在角落里找了张沙发坐下,大堂里此刻放着轻音乐,空气都好像干净了许多,顾之右手托着太阳穴找个舒服的姿势侧坐着。
“顾之!找你半天,你在这啊”
顾之还没反应过来,一瓶矿泉水递了过来,严歌紧挨着他坐下,顾之接过水仰起脖子使瓶子与地面成直角地狂饮起来。
“慢点喝,想吐酒吗?”严歌一边拍着顾之的头一边问道。
顾之仰着的头微微左右晃了晃。
随着‘啊~’的一声悠扬的出气音,顾之放下手里的空瓶子,一饮而尽到底还是痛快啊!
“喏,现在想吐也咽下去了”,一滴水从顾之的嘴角滚动到下巴尖形成水珠悬挂着,挑着眉毛俏皮地冲着身旁的严歌说。
“傻子!”,严歌说完用右手食指顺着顾之的下巴把水珠拭掉。
严歌刚把手放下,顾之把她收回去的手顺势抓住,在严歌娇细的手腕对比下,顾之手上的青筋显得有力又狂野,把严歌的手一把拉到自己的眼前,看了眼她手上的水滴,嘴巴便凑了过去,吮吸掉。
顾之抬头看了眼严歌,她那娇小的脸蛋上多了些红晕,顾之右手握着她的手,左手慢慢从背后绕到她的左肩上,顺着她的肩膀从下往上滑倒她的耳朵处,把盖着耳朵的头发拨开到耳朵后面,随后左手顺着向后的发丝方向撑开在严歌的后脑勺上,严歌脸上的红晕像不小心滴在水里的红颜料一样发散开来,顾之侧着脸庞向严歌靠近,严歌像受惊的小鹿般闭上了眼睛,在顾之手里的右手握的更紧了,顾之的鼻尖已碰到了严歌软软的又烫烫的脸颊,慢慢地往下移动,顾之的嘴巴已感受到了严歌面部的温热。
“顾之!”
这一声惊得严歌像拉过的弓弦一样迅速缩了回去。
“你们都在这啊!怎么不进去啊?”
“出来透透气儿!”,顾之用着极其不耐烦的语调说道,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李一摇摇晃晃地一屁股坐到严歌身旁,跟严歌低声说起了悄悄话,顾之只隐约听到好像是关于化妆品什么的。
“上次说的那个气垫是什么牌子来着?现在带着吗?”李一突然放大语调。
“在我包里”,严歌低声说道。
“要不去洗手间试试?”
“好,等我,我包在房间里”
李一说罢便大摇大摆地走了,严歌也慢慢起身,往顾之这里瞥了一眼,跟顾之目光相碰后眼帘便垂了下来,羞涩又欲言又止地笑了一下,快步跟上李一。
‘从背后抱你的时候,期待的却是她的面孔’,大堂里突然回荡起这句渣男歌词。
“狗东西!”顾之重重地哼了一声后用手撑着额头闭上眼睛继续刚才的坐姿,剩下自己一个人蜷缩在沙发里,深深地陷进去。
第十二话、电影院推开玻璃门,径直走向柜台后的电脑,播放一首符合现在心情的轻音乐,让金色且不失柔和的晨光洒进来,和扬起的尘土一同共舞,煮上热水,蒸汽和咕噜声也加入舞会,顾之躺在柜台后的躺椅上发着呆,欣赏着这场交响舞曲表演。
这是一家两叠屋大的奶茶店,奶茶店一般都有咖啡卖,有的店会让顾客选择是否自己亲手磨咖啡豆,这种情况下,要么是店家实在是太懒,要么就是这是一家不多得的店。那种简单,省时,纯粹为了满足顾客不纯粹欲望的速溶咖啡在老板眼里就是正宗的冒牌货,这样看的话,这家店与其叫奶茶店不如叫咖啡店好了。店里的招牌也只有一样,咖啡奶茶或者奶茶咖啡,随你怎么叫好了,只是奶茶和咖啡的比例颠倒一下,仅此而已。
奶茶店坐落在学校外的一条小街,也就是顾之经常去的那条商业街,在几所学校的交汇处,这条街可称得上是大学城的歌舞伎町一番街了。
店门口的两侧堆满了不可名状的绿植,门外的右边有两张玻璃圆桌和几张咖色的编织椅,正对着门望进去便是柜台了,令人惊喜的是柜台右手边那个以为是厕所入口的极窄门廊里才是它的桃花源,里面排着几张圆桌和方桌,米白色的墙上稀碎地挂着几幅画,还有一面夹满了老板亲手拍的照片的照片墙,典型的简约而不简单的欧式风格。
缘于顾之还不清楚毕业后的方向,就像迷雾中的浮萍一样暂且在这家店打工,顺便思考一下未来,虽然这样想难免有些敷衍。顾之现在的心情就像沸水壶里的液体一样无法平静,因为今天是他认识白玉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约她出去。
“发市了吗?”还不见人影便听到这样一个声音。
“没”,顾之下意识地回答道,并快速从躺椅上起身,因为他知道没人的嗓子能发出这种独特的声音,除了他老板。
看店里的装修风格应该能猜到店老板是个品味还不差的大龄单身大叔,五官算得上端正,下巴上的一小撇胡子竟莫名跟他的气质很搭,直爽又不失幽默的性格,怎么就会单身呢?而且也不失经常来店里跟他调情的女人,还送他一美名:小胡子。难道他是在守护着什么吗?又不是光。
“周五到底还是萧条啊~”,小胡子说着便两个大跨步到了柜台。
“老板,今天下午我想请个假”
“怎么了,约会啊?”
顾之嘿嘿地笑了两下,低下头捋着后脑勺的头发。
“真是啊?经常来店里的那个女生?”
“嗯”,顾之一边应声一边收起折叠躺椅。
“加油,春宵苦短,准了!”
“谢谢老板!嘿嘿”,顾之说罢嘴怎样也合不住地倒着热茶。
上午的生意果然惨淡,除了闯进来的一只麻雀还有几对情侣。
顾之早早就回到了自己的单租房,不留余地地洗了把脸,抓了个发型,在镜子前还练了几遍微笑,确保笑的时候漏出的是八颗牙齿。
下午顾之提早就来到和白玉约定好的公交站牌,坐在长椅上,翘着二郎腿看人来人往。
“咳咳”
身后突然传来两下很假的咳嗽声,顾之回首,看到,白玉穿了件宽松的枣红色粗线毛衣,V形的衣领垂到锁骨再往下,领子底部有一朵淡蓝色丝巾系成的大蝴蝶结,袖子盖到指尖附近,若隐若现,黑色的皮质斜挎包顺着毛衣落到腰间,一袭黑色的长裙倾泻到膝盖处,零星散布着一些蓝色的花瓣图案。
马丁靴与裙子下摆之间的小腿线条真是可人儿啊,顾之忍不住这么想,只要我脑子里想着她,路上多么耀眼的搔首弄姿的蠢货我也瞅都懒得瞅上一眼,或许不应该用“耀眼”这个词,那只不过是粉底搽多了罢了。
“来多久啦?”白玉右手放在斜跨包背带上,眨着眼睛问顾之。
“刚到”
顾之跟白玉并排站着等公交,时不时地转头看公交车方向和天空,可恨老天爷为什么不能将时间定格在此刻。
上了车顾之坐在靠走廊位置,把最爱的靠窗位置留给白玉,现在可没功夫看窗外风景,就让顾之最爱的大自然吃醋去吧。
“几点啦?”白玉刚坐下就问旁边的顾之。
“三点,还早”,顾之抬起手腕看了眼手表。
“没想到《哈利波特》又重映了”
“N刷也不过瘾,果然还是要到影院看”
“我还特意穿了件学院风毛衣”
“嗯!发现了,好看”
“嘻嘻,对了,在画室怎么样?”
“还可以吧,最近在学沙画”
“沙画?好好玩的感觉”
“那下次带你体验体验?”
“算了,我手抖,只会画火柴人”
“没事的哈哈”
下了车,途经一家卖耳饰的流动小摊,白玉如小女孩般盯着走不动了,拿起一个银色的流苏样式长吊坠放在耳垂上看了眼镜子又转身问顾之好看吗,在阳光的照耀下反着光的耳饰和白玉的下颌线如黄昏时波光粼粼的海面同橘色沙粒般的天边一样,如果顾之说不好看的话,这将无疑会是他一生中撒下的最不可原谅的谎。
“让你弟看看好看吗”,这个面相不和善的老板娘破口而出。
刚准备开口称赞的顾之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感到内心狂躁,苦涩的胆汁往喉咙冲涌,瞳孔放大地瞪着老板娘跟白玉说,“走!不买这个臭婆娘的”,然后一把掀翻摊子,唾了口唾沫,大跨步离开。
虽然他脑海里闪回了好几种掀翻这个破摊子的不同方式的画面,但顾之最终还是深吸一口气像个绅士一样轻声对白玉说“等下再来看吧”,然后慢慢踱步离开。
白玉小跑追上强颜欢笑的顾之说,“她说你是我弟弟哎”
“她有病!什么眼神!”
“怎么?不想当我弟啊”
“我…我…我是说,你哪有那么老,我下次漏出发际线再让那娘们儿看看”
“哈哈是吗”,白玉说完便笑个不停,看到顾之现在扭曲的表情更停不下来了。
这是家市中心的电影院,大厅挤满了人,顾之取了票后跟白玉一前一后走向观影厅。出乎意料的跟大厅截然不同,观影厅里竟没有多少人,也许是已过了热映期,他们在第三排的角落里坐下。
开场约莫半小时,正要入戏的顾之突然感到右耳有一股热气,一阵酥麻感像丢个石子的湖面从耳根扩散到脊梁骨再到脚踝,还没反应过来的顾之微微侧头,闻到淡淡的香水味,用余光看到白玉凑近到自己肩膀位置,轻声说了句:
“顾之,我要对不起你了”
“怎么啦?”诧异的顾之问道。
“有急事,我要先走了”
“那我跟你一起”
“没事,不用”
“我还有东西给你”
“回去再说吧”
白玉用力抓了下顾之的胳膊,拍了两下,随即猫着腰快步走出影厅,剩下还没反应过来的顾之,揉了揉眼睛,愣在座位上。
电影结束后,顾之裹紧外套独自走在夜路上,难免有些凄凉,不知发生什么事的白玉也不回信息。虽然不知道白玉在不在办公室,但顾之还是想把他说的那个“东西”今天送给她。
顾之回到单租房抱起那个“东西”便再次出门,趁着还不太晚,顾之要赶到图书馆闭馆前送到她办公室,心里一边想着白玉到底会不会喜欢这个,一边还在担忧白玉中途离开到底是什么事。好在图书馆还没关,顾之一步两阶地迈着大步上楼梯,不知是楼层太高还是什么缘故,心跳总止不住地加速。
眼看着到了顶楼,突然,顾之听到一阵对话声离自己越来越近,是白玉的声音。
顾之躲在楼梯间的门后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默默听着她们的对话,但大厅的声音传到楼梯间里再隔了道门跟枪声传到水面下没什么两样,只听得到她们断断续续的咯咯笑,顾之不想自己这么狼狈,隔着门缝往里面看到,白玉对面是一个瘦瘦高高的男生,听声音听不出年纪大小,白玉时不时地捶着他的胸口跟他打闹,她们说话的距离和亲密感任谁都能看出绝不是关系一般的人能做得到的,眯着眼睛再仔细观瞧,顾之觉得那个男生好像在哪里见过,在哪里呢?顾之紧皱眉头想尽快想起来,啊!在奶茶店偶遇白玉那天,顾之出门时差点被撞到,就是那个莽撞小青年!
顾之愣在原地,思绪乱飞,心“咯噔”地一下像从百层楼高的地方落下,面部瞬间发白随即发烫,舔了下干燥的嘴唇。倘若顾之是在电影中,大概会手软到把他怀里那个方方正正的“东西”掉在地上,但他反而抱的更紧了,转了身便快步往楼梯下走,路上给三七男老师发消息取消了自己的成都之行。
第十三话、再见了顾之背对着门在磨咖啡豆,浓郁的豆子香味就像勺子不经意间碰到盘子发出的声音瞬间充斥了整个房间,豆子碰撞研磨的过程是顾之最沉迷陶醉的地方,眼看着豆子变碎变细,好比目睹自家的猫一天天长大。
顾之习惯性地做着这些,但心里其实在想着其他事情。
他和严歌现在的关系既像多云时的月色,朦胧;又像站在两盏灯中间时映在地上的影子,暧昧不清。
上次跟严歌在KTV大厅被李一打断,那是断片之后的事情,所以顾之是记得的,现在对于确定他俩的关系无疑是很好的契机,再加上严歌曾经跟顾之说过:“跟我相处让我觉得舒服的只有两个人,很庆幸,你是唯一的男生”,以及之前他俩发生的种种事情,这些都更加坚定了顾之的决心。
于是顾之决定把那个原本给白玉的东西送给严歌,虽然多少有点不真诚,但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要没人说她就不会知道。今晚就约她出来,他低头确认了下放下柜台后抽屉里的那个东西。
“你要喝什么?”
“随便,都可以”
“快点,选一个”
“那就原味双皮奶吧”
“老板,一杯双皮奶原味,一杯全套奶茶”
“好~”,女孩的声音传进顾之的耳朵,他习以为常地还没来得及扭头就先应了一声。
“我先进去找位置”,顾之又听到女孩的声音。
顾之卷起袖管的双手抓起放在桌角的毛巾,胡乱擦了两下,转身到电脑旁下单。也就是这一霎,起先顾之没当回事儿的女孩声音这下得到了验证,他看到了朝门廊里走去的女孩侧脸,没错,是严歌。
顾之故作镇静地在电脑旁一顿操作,仔细端详了一下那个男生,除了身高较顾之略低,体型较顾之胖以外,单看五官的话...顾之不自觉地挺直了胸脯。
“喂!你们这么快就到了”,又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进来,只见阿正满脸大汗地进来。
“你慢死了”,那个男生对阿正说道。
“嘿!顾之”,阿正向顾之抬了下头。
“你朋友吗?”那男生问阿正。
“是,你先进去吧,我来买单”,阿正对那男生说罢,那男生也转身进去。
“怎样?看我多仗义!还给你拉顾客”
“你喝什么?”
“你个没良心的!老样儿啊”
“阿正,我出去一趟,等你走了给我发个信息”
“啊?怎么了?”
“回去再给你说”
顾之给后台里的小胡子说肚子不舒服要上厕所,便不顾一切地冲出门外,阿正一脸茫然地站在柜台前,一脸茫然地看着跑出去的顾之。
顾之跑到厕所里,弯着腰喘着粗气,因为受不了厕所的刺鼻气味又进到旁边的超市。
过会儿,顾之收到了阿正的信息,便回到店里。
“快点!顾之,忙死老子了!”顾之左脚敢踏进店门小胡子便对顾之喊道。
“来啦来啦!”
不知冬季是不是跟奶茶店签下了什么协议,冬天的顾客总是多的不可收拾,尤其是情侣。
顾之跟小胡子总算熬过了这个下午,两人面朝街道坐在门口的椅子上,看着已经暗下来的冬季所特有的深蓝色天空和行人。
“小之,明天我一定再招两个人,把我累死了快”
顾之一边转着手腕上的表一边回以微笑,他已经听过不知多少遍这句话了,第二天又总是不了了之。
“得嘞,今天请你吃饭,我去买点啤酒”
小胡子说完便裹紧外套,直溜溜地走了,顾之也回到屋里,关上玻璃门。
空荡的房间里弥漫着白天所残余的人情味,还掺杂着一丝寂寥。顾之弓着腰正挑选着符合现在心境的音乐,门又开了。
“欢迎光…”,一袭黑影飘进来,正在专心挑着音乐的顾之瞥了一眼,愣住,是白玉。
自从顾之约白玉看电影那天之后,顾之和白玉之间就少了联系,即便白玉问顾之,自尊心强的他也只是敷衍着转移话题,以至于后来跟严歌的关系更近一步,现如今,虽然还不确定严歌的真相,但顾之的心跳总是像和白玉那天一样跳个不停。
顾之惶恐不安地看着白玉,白玉一边摘围巾一边微笑着点了下头。
“老样儿?”
“嗯!”
顾之说完便背过身去调奶茶,房间里除了顾之碰撞陶瓷杯的声音就什么也没了。
“顾…”
“是…”
这两个声音像两个巴掌一样同时响起,稍加不注意就会误以为是一个声音,随后便显得更加安静。
“嗯?你说”,顾之笑着先对白玉说。
“明天我就要走了”
“去哪?”
“换工作,不在这个城市了”
“远吗?”
“挺远的”
“这么突然?”
“也没有,一直都有这个打算,你刚想问我什么?”
“哦,是打包还是现在喝?”
“打包”
顾之不再说话了,盯着手中杯子里的热水飘出的水雾,边摇动边看了白玉一眼,说“那我最后一次再偷偷给你多加点料”。
说完两人便看着对方会心一笑。
“喏,这杯算我的”
“谢谢”
顾之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放了首音乐,尽管发生了那么多事情,顾之还是想把时间停留在这一刻。
“我要走了”
“嗯...”
白玉慢慢戴上围巾,顾之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等下!”
顾之突然喊道。
他俯下身子小心翼翼地取出那个方方正正的东西。
“送给你的”
白玉诧异地接过,“这是什么?”
“回去你再看,还有这个”
顾之从他的背包里又取出了一个小纸盒递给白玉。
“一路顺风”,顾之自己都不敢相信能用这么平静没有感情的语气跟白玉告别。
“好!你也是,照顾好自己”
白玉推门出去的那一刻小胡子刚好回来,跟白玉撞个对脸。
“呦!大美女,回去啦?”
“再见,老板”
小胡子把眼睛笑成两条线疯狂地冲白玉点着头。
顾之冲出门外,目送白玉消失在人群中。掏出手机,点了几下后便举到耳边。
“喂,阿正”
“喂”
“今天跟你一块的那俩人跟你是什么关系?”
“那是我室友跟他对象啊,怎么了?”
“…”
“喂?听得到吗?你今天怎么怪怪的?”
“没事儿!下次再给你说”
嘟嘟嘟…
顾之挂了电话回屋,打开一瓶老板刚买回来的酒…
第十四话、再聚餐白玉走后的某天晚上,李一约了顾之吃饭,还是上次画室聚会的那家烧烤店。
顾之到的时候李一已经在座位上坐着了,面前摆着几瓶酒和几盘菜。
“你知道我找你一趟多不容易吗?为了见你”,顾之边拉开衣服拉链边说。
“别贫嘴,还不是因为是我请你吃饭,等下还有个人”
“谁呀?”
“待会你就知道了,你知道你一周没来上课了吗?”
“是吗?”
“老师还问我你是不是参军去了,怎么?最近很忙?”
“还行吧”
“我知道了”
“什么?”
“因为某个人,对吧?”
顾之白了李一一眼。
“别装了,我都清楚的”,李一接着说。
“清楚什么?”
“你俩啊!”
“什么?”
“你以为那天下雨我为什么先拿伞啊,还不是为了你”
“哦?”
“我们都在撮合你俩啊”
“你们?”
“画室都知道啊,旁观者清的嘛”,李一抿了口啤酒接着说,“还记得我之前问你跟你图书馆女神怎样了吗?你也一直没说,后来我看你跟严歌这么暧昧,就知道你跟她肯定黄了”
“你这不挺聪明的嘛”
“哦对了,还记得KTV那天吗?”
“我就算忘了我姓顾也不会忘掉那次”
“其实我并没醉,我是故意的”
“啊?为什么?”
“因为我发现严歌有点不对劲”
“嗯?”
“有次上厕所,她不知道我也在里面,我听到她跟别人打电话,只要脑子有褶的都能听出来她跟对面那人关系不简单”
“那你怎么不直接跟我说啊”
“我怕万一真猜错,我不就成臭婊子了嘛”
“她最近有问什么吗?”
“还真是这样?”李一又呷了口啤酒说,“她好像还不知道你知道她的事”
“总有一天会知道吧”,顾之托着下巴夹了口菜又咽了口啤酒。
“那个你搞了一个多月的东西送出去了吗?”
“送了”
“给严歌了?”
“不是她”
“哦…那还好”
“嗯?”
“喏,来了”,李一往门口挥了挥手。
顾之回头,被一个亮闪闪的反着白色耀眼光芒的鼻子刺的睁不开眼睛,没有人的鼻子敢长成这样,除了司哲。他扫了眼四周后径直走到李一身旁坐下。
“司哲?”
“嘿!顾之”
“你脸怎么这么红?”李一歪着头看着他,说完便伸出手捏他的脸。
“等下等下!什么情况?你俩”
“嘿嘿,还看不出吗?”李一笑嘻嘻地说着,“不能光撮合你俩,我也没闲着啊”
“吃完了吗?电影快开始了”,司哲问李一。
“这么快?”李一说完又转向顾之说,“单我已经买了,那我们先走啦顾之”
“嗯”
李一和司哲向顾之告完别后便向门外走,李一走时拍了下顾之的肩膀,司哲也跟着拍了拍。
顾之把啤酒喝完也站起身,皱着眉低着头,裹紧外套走在灯红酒绿的嘈杂夜路上,难免有些凄凉。
回到自己的房间,像甩刚洗完还未干的手一样把外套甩在沙发上,跪在床边面朝前狠狠地砸在床上,合上眼,伸开四肢趴着。最近发生的这么多事已经令他不想再看到明天的太阳了,即使是阴天。顾之觉得自己活像一块黑乎乎的磁铁,没有把金子吸过来,反倒把各种生锈的螺丝钉和废铁块都粘到自己身上了。
就这么不小心睡过去的顾之恍惚之中听到一阵响声,醒过来后发现是自己的手机在响,浑身上下摸了一遍后,沿着声音在沙发上的外套里找到手机,被手机屏幕的刺眼亮光映的流了两行泪的顾之看到,手机正中央显示的“白玉”这两个字。
稀里糊涂的顾之给白玉拨了回去。
“喂?”
“喂”
“你刚给我打电话了?”
“是”
“怎么了?刚我睡着了”
“也没什么事,我就想问问你有没有推荐的画室”
“在哪儿?”
“就你那儿”
“有啊,你要去?”
“不是,是我堂弟”
“他在哪”
“就在咱旁边的学校上学”
跟阿正一个学校,顾之心想。
“是吗?没听你提过啊”
“刚考过来的,之前还来咱学校找过我”
顾之思绪飞转,眼珠转了两转,故作镇定地问道:
“我们在奶茶店碰到的那次?”
“啊!对!”
“有~,回头把画室地址告诉你”
“嗯!好”
双方心照不宣地沉默了几秒钟。
“最近还好吗?”顾之打破沉默。
“嗯…一般吧,你呢?”
“我…也就那样吧”
“对了!送我的画我很喜欢,画了多久?”
“也没几天,你喜欢就好”
“对了!那个…”
“啊!我下楼吃个饭,下次再说啊”
“嗯…好,拜拜”
“拜拜”
第十五话、天冷了冬季,倘若这个世界被一划为二的话,一个被窝里,一个被窝外,被子便是那条界限,也是我们心中的屏障。
顾之突然间看淡了生死,因为现在和被窝分离不就是在直面死亡吗?
世界是公平的。给了我们春季,供我们享乐,希望;也给了我们冬季,让我们忍受,心寒;而且它们又是这么亲近。抱怨天气,无疑是在抱怨自己有胳膊的同时还有双腿。
顾之这么想着便把被子一把掀起,如果每天起床都能想出这种话来安慰自己,那顾之的未来可就有着落了。
顾之两手插兜慢悠悠地走在去面试美术老师兼职的路上,踢着路上枯黄的落叶,回想起了当初画那幅画的过程。
在顾之还是小时候,第一次看到这种画的画法时,他走神了。随后痴迷于这种看似吊儿郎当,但最后却总能给你惊喜的画法。
让沙粒在手中随波逐流,相生、相遇、相识。两粒沙子在风雨中,在颠沛流离中相碰撞,纵使不知还会不会有下次相遇,但,它们有存在过的痕迹,有迸发出火花的一刻,使命便已结束,沙画,便是留下的最好的证明。
或许这梦一般的沙画才是顾之和她们,一瞬即逝。即使顾之留住了沙画,他用笔在纸上画好轮廓后上了不知什么成分的胶水,把握好沙子的厚度,再用碳条画出阴影和高光部分,营造出立体感,最后用透明硬膜封好上框。“哇哦!这是怎么做到的?”当你第一眼看到时准会这样尖叫着喊出来,而不是称赞它好看。
顾之现在回想起整个经过,就像收集了好几年的邮票不小心进水后,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中午决定端出去晒的时候,突然刮起一阵狂风把邮票全都吹往楼下,还糊了自己一脸;或者打游戏的时候突然断电,游戏数据没被存档的感觉。
面试还算顺利,没有想象中的难。这种流程对顾之来说已经像大街上迎面走来的陌生人一样再普通不过了,回去等结果就好了。
回到店里,像往常一样,烧着热水,冲着奶茶,没什么两样。
顾之终究回归到了自己的单人世界,不再有其他的声音,不再被影响,刚好可以沉淀升华一下自己。听起来不错,其实不过是往自己胸口怼上一针麻醉剂,来安慰自己罢了。
日子还是要过的,这才是眼前的事。
小胡子中午还是一如既往地溜了出去,留下顾之一人看店,顾之也还是躺在折叠椅上听着音乐、抖着腿。每个静谧的午休时光,就好像是被上帝遗忘的夹层,处在上午和下午之间,连秒针也恍惚走神,就像在这个时间段犯的错误不会被发现似的。
叮零零~
一阵风袭来。
正要进入梦乡的顾之听到门上铃铛的声音,慢悠悠地从躺椅上站起身,心里还在疑惑这个点来的顾客还真是少见,只见一个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在奋力推开玻璃门的单薄身影,顾之看到后赶紧从柜台后绕出去。
“我来”,一边说着一边迈着两腿呈钝角的大步。
“谢谢…”,说完顾之就到了她的面前,一把接过行李箱。
“顾之”
这两个字刚开口,右手还在试探行李箱重量的顾之颤了一下,抬头看到正把额前的几缕发丝贴着眉毛捋到耳朵后的她,顾之这次没有抖,但心里已经抖成牙医手里的能发出“滋滋”声音的工具了。
“白…白玉?”
“好久不见”,看起来容光焕发的白玉,笑起来如星空般的两道又黑又神秘莫测的睫毛,被屋外的冷风吹的泛红的鼻尖,晕染到苹果肌附近,看起来粉粉的,还有顺着下颌线的耳坠…
这条耳坠大家都不陌生,就是那天他俩看电影时白玉试戴的那条,顾之到底还是低下了头返回去买了下来,毕竟耳坠又没犯什么错误。
那天之后,顾之每天都把它带在身上,无时无刻不在纠结和痛苦中挣扎,不论白玉是怎样的,他还是想把它送给她,向她表白;有好几次都走到半路又回去了,之后带来的是更加痛苦;那份心意,那种悸动,始终想传达给她,哪怕他的生命明天就要结束了。
“你…你怎么来了?”
“我是回来找你接着看没看完的电影的”
说完后两人相视着微笑。
傍晚时分,小胡子醉醺醺地回来。顾之倒了杯水放在柜台上,小胡子进柜台里去的时候踢到了什么。
“这是…是谁的…行…行李箱啊?顾之,你…你要走?”说完搓了两下眼睛,“这…这是啥玩意儿?”
小胡子从柜台和行李箱的缝隙里抽出那幅画,这是白玉带回来想挂在自己身边的。
“呦…小之,谢…谢谢啊”
“等下!”
顾之还没说完,小胡子抱起这幅画就闪进了隔间里,边走边自言自语道:“正好,那…那面墙有点空”
顾之一边无奈地按着太阳穴,一边把那杯原本倒给他的水喝掉。
“这…这玩意儿怎么挂的啊?”小胡子又探出头,“横着看怎…怎么还有字啊?什么如…如果可以的话,我会回…回到我们相遇的那…那天,继…继…继续我们的相遇”
“住口!”顾之还没来得及意识到自己已破音便上前去夺那幅画。
“哎…哎,你干…干嘛?我…我喝多了”
“亏我还给你倒水!”
两人拉拉扯扯地没完没了。
就这样,这就是这家奶茶店的故事。
顾之看到门外的行人都在驻足抬头,顾之也跑出去,原来是下雪了,今年的初雪。小胡子也晃悠悠地走出来,一手掐着腰,一手扶着门框,抬头看着随风飘动的雪花,两人许久没有说话。
“小胡子”
“叫…叫我老板!”
“以后我赚够钱了,这家店可以卖给我吗?”
“卖…卖给你?那我去哪赚钱啊?”
“来给我打工啊~”
冬夜里,这盏灯就这样亮着…
呆长嘿嘿~
本文编辑: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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