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二天,婷早早来到牛棚门外,她表情有点忐忑。
「牧,吃早餐了吗?」
「嗯,吃完了。」
婷犹豫了会,试探性问:「牧,昨晚……你睡得好吗?嗯……我……好像听到你拍墙了,是吗……」
「啊,有吗?我没有拍墙啊,一直睡得很沉,噢……除了半夜有簌簌的风声吹进来,就没什么了。」
「哦……那就好,我还以为,嗯……进贼了。」
婷并不擅长说谎,得到我的答复后,整个人松懈下来,之后随便敷衍几句,就转开了话题。
我心如明镜,我自然也不会揭穿,虽然内心是很沉闷,但说出来也无济于事,反而让婷背负更沉重的心理压力。
另外,通过铁根的各种试探,我隐约观察到婷的另一真实面,我也不知是好是坏,似乎越了解,就越感到陌生。
自那天后,婷和铁根的关系融洽了很多,闲暇时间她开始织毛衣,而且织出两件,一件给我,一件给了铁根。
她还织了一套手套,让铁根干重活的时候,能避免手掌过度磨损。
一到晚上,婷会在房间教铁根识字、写字,甚至细致到教他如何穿衣打扮,虽然以铁根的智商,还无法达到婷的审美品位。
在婷的严厉督促下,铁根养成了早刷牙晚漱口的习惯,每天干完活,都要用毛巾擦身体,每三四天就要洗一次澡,不敢忤逆她的意思。
这一切都被李德贵看在眼里,对婷的态度逐渐缓和,但有时候不顺他意,依然会破口大骂。
因此婷一旦被挨骂后,就会跑去铁根那里哭诉,铁根是个直性子,没想那么多,自然是很用心去哄她。
「李德贵是主动唱黑脸啊,好促进自己儿子和你的感情,我看……你也配合得挺好啊,那老头都以为自己计谋得逞了吧。」
婷没有听出我话语里的酸涩,她很认真地说:「嗯……如果要降低老头对我的戒备心,其实并不难,但他对我的不满,却一直积攒着……」
我马上想到问题的关键:「是因为你……未孕吗……」
「嗯……」
「你也看到了,老头的气色越来越不好,似乎身上有顽疾。这几天半夜,我都听到他的咳嗽声,早上收拾的时候,还看到垃圾桶有带血的纸巾。」
婷低着头说:「其实我也很着急,一天没有怀孕,你在这就多耽误一天,可……我内心特别痛苦,特别煎熬,牧,你知道吗……」
「我……我每天睡在别人身边,就已经很难受了,现在还要我……还要我怀上别人的孩子,就觉得自己特别,哎,特别对不起你,特别的……贱!」
婷依靠在牛棚门口,说着说着泪如泉涌,沿着脸往下流,最后直接用手捂住,大声哭了出来。
「婷,你不要这样,我没有怪你,真的!你一哭我也难受了……」
这时,李德贵刚好走出庭院,看到不断流泪的婷,眉头皱了起来。
婷似乎没看到李德贵在一旁,擦掉眼泪后,小声地说:「我生下孩子后,你就走吧,真的不要再劝我离开了……」
「你……」
我的声音充满愤怒,刚要说什么,婷就离开了,她没有看李德贵,小跑着走回屋里。
李德贵顿了顿,看着牛棚里的我,目光一如既往地冷漠,随后也转身离开。
婷虽然不能独自出远门,但有铁根的陪同下,还是能踏出家门。
村里经常有一些红白喜事,李德贵虽然德高望重,但腿脚不便,便经常由铁根和婷两人代替出席。
那天早上,我在牛棚里看书,孔洞穿进来的光刚好有一个巴掌宽。
一个四五十岁的老头走了进来,和李德贵在客厅聊天。
由于家里没其他人,那老头的说话声很大,没什么顾忌,引起我的警觉。
「老李,俺看啊,你就别瞎琢磨了,又找神婆,又抓草药的,医生都说铁根没生育能力,你还弄个啥啊!」
我透过墙壁缝隙,能清晰看到房间门外的客厅,李德贵显然很不爽他的话,坐在客厅的凳子上,闷着抽烟,一直不哼声。
「嘿嘿,老李,晓得一句话不,肥水不流外人田!俺看你身体硬朗,还能怀吧?嘿嘿嘿……」
「瞎说这些什么玩意!」
「行啦行啦,俺认识你有几十年了,还不懂你嘛,换做是俺家,有个这么水灵的女人,指不定都扒上几层灰咯。」
「老李你当了那么久人贩,也该知道女人那损性子,肚子大起来,也就不跑咯……俺知道你怕村里说三道四,放心吧,俺的嘴严实得很!」
「放屁,如果不是你瞎传,我儿子的……病,又怎么会让全村人都知道啊!」
「哎哎哎,老李,这可不怪俺啊,你别瞎诬陷!」
「行了行了,滚吧,老子心情不好!」
李德贵下了逐客令后,在凳子上勐抽烟,直到一整根烟抽完,便将烟嘴摔到地上,用脚勐地一踩。
牛棚很黑,即使有光线照进来,仍阴森阵阵。
我在里面除了看书就是发呆,如果不是有婷的陪伴,恐怕早已得抑郁症了。
铁链束缚住我的手,出现了血肿,我费了大半个月时间,才轻微松脱墙上的链锁,仍不能完全扯断,有点气馁。
一开始婷还会扔进来各种工具,到后来被李德贵发现后,被全部收缴,连剪刀和螺丝刀等都不给她,提防心很重。
绝了这条逃生之路后,我的心情一度陷入颓丧之中,我眼睛就死死地盯着孔洞外,寻找逃生契机。
庭院外,那老头刚走没多久,又进来了一个男人,正是村头的那户将我揭发出来的老人。
他坐在石凳上,歇了一口气,说:「德贵啊,俺又来唠叨了。」
李德贵本来就有心事,抽着烟,随便敷衍:「老高,咋了?」
「德贵,就是小孩的事情,能有盼头不?」
李德贵顿了顿,表情有点尴尬:「老高,嗯……改天吧,改天我帮你问问,你也知道,最近风头紧,不好做啊,而且我有洗手不干了。」
「德贵,俺也没想明白,你咋就不干了呢?」老高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并未发现李德贵脸色的不悦。
「犯事了呗,别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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